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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效坤實在是有點像，都是頎長秀麗的身材，高而不壯，分明不是文人，但從頭到腳，都有文氣。段人鳳伸手進褲兜去摸煙盒，摸的時候不看煙盒只看他，心裡覺得他這個背影真是好看，可若說她純是為了他好看而動了心，她又不甘承認‐‐她覺得自己還不至於膚淺到這般地步。
金玉郎出了大門，上了門外的汽車。他原來也是用汽車伕的，自從死裡逃生回了家之後，就不用了，因為信不過所有人。汽車伕倒是未必會在汽車裡安放炸彈炸死他，不過時時刻刻跟著他，回頭定然會去向金效坤報告，終究是個討厭的眼線。發動汽車一打方向盤，他把汽車往衚衕外的大街上開。初秋的天氣沒個準，熱起來竟會是這樣的熱，他一手扶著方向盤，一手開啟車窗，同時就見衚衕口晃晃蕩蕩的走進來個高個子，正是段人龍。
段人龍是滿載而歸，雙手十根手指頭全當了差，每根指頭都勾著一個網兜，低了頭走得全神貫注，聽見衚衕裡有汽車聲響了，也只橫著向旁挪了一步。金玉郎盯著他笑了，然而也不出聲，只在汽車從他身旁駛過之時，忽然從車窗中伸出手去，讓指尖拂過了他的臂膀。
段人龍如夢初醒似的一扭頭，只趕上金玉郎半張含笑的面孔。他下意識的轉身向著汽車屁股&ldo;哎&rdo;了一聲，然而汽車不停，早在前頭一拐彎，駛上大街去了。
段人龍回了家，見了妹妹，第一句話便是：&ldo;他又來了？&rdo;
段人鳳的屁股似乎是長在了臺階上，她哥哥將要被雙手的大包小裹墜成了長臂猿，她紋絲不動，只是旁觀：&ldo;來了，說了幾句閒話，又走了。&rdo;
段人龍咕噥道&ldo;看見他了&rdo;，把雙手的東西送進了堂屋裡的方桌上：&ldo;記住今天這個日子，今天，咱們總算是脫乾淨了那身土匪皮，成了這北京城裡的有錢人了。&rdo;
段人鳳終於提起了一點精神，回頭望向了他：&ldo;錢取出來了？&rdo;
段人龍搓著通紅的雙手，把網兜裡的大小什物一樣一樣往外拿：&ldo;取了，他對咱們還真是夠誠實，說二十萬就二十萬，銀行經理一瞧見那兩張支票，二話沒說，立刻就同意兌款，但是他那裡也沒有二十萬的現款，求我通融兩天。我想咱們現在也花不了那麼多錢，乾脆就在交通銀行立了個摺子，讓經理把那二十萬存到摺子裡去了。妹，說吧，你想要什麼？要什麼買什麼，反正發財了，不花白不花！&rdo;
段人鳳重新轉向了前方：&ldo;咱們晚上玩去，東西我不要，我只要快活。&rdo;
段人龍從網兜裡拿出一隻包著細紙的花旗橘子，低了頭一邊剝皮，一邊問道：&ldo;玩，要不要帶他一個？&rdo;
段人鳳搖搖頭：&ldo;算了吧，他恐怕沒空，正忙著結婚呢。&rdo;
段人龍含著一瓣橘子，對著妹妹的背影一瞪眼睛：&ldo;求婚還不夠勁兒，他還想結婚？&rdo;
段人鳳再次回頭，幾乎將兩道眉毛擰了起來：&ldo;哥，你別跟著摻合了好不好？我和他真的沒什麼！&rdo;然後她一伸手：&ldo;橘子給我一個！&rdo;
段人龍挑了個好的扔給她，看她像是要急眼，所以不言語了。不是他怕她，是他一共只有這麼一個同胞手足，他愛她。
段氏兄妹在這邊計劃著如何快活，而金玉郎回到家裡，先是去見了馮芝芳‐‐昨晚回來得太晚了，今天又走得太早，他還沒有向大嫂道辛苦。馮芝芳受了他的懇求，昨日不動聲色的將連家傲雪修飾裝扮了一番，讓她在宴會上足以和他相配，這算是一份功勞，要不然朋友們看見他向個土頭土腦的姑娘求婚，他金二爺的風流名聲必定要受損。名聲關係著他的身價，雖然他從小到大，一直遊手好閒，唯一的事業便是活著，若是除去了他名下的財產不提，單他這人本身，似乎是沒有什麼價值可言。但如今不值錢，未必將來會永遠沒出息，他雖不是個力爭上游的要強青年，但隱隱約約的，胸中還留存了一點志氣，總感覺自己不會就這麼一直胡混到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