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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未耐煩深入,又何曾會想到一方小小的墨石還能有這麼多講究——不是,她都不曾懂的東西,憑什麼她沈長纓能說的頭頭是道?
“你信口雌黃,胸無點墨,在此瞎扯什麼?”她斥著長纓。
“我不光會看墨,還會辯筆呢。”長纓嘴角一扯,“這畫勾的筆與落款的筆也是不同的。
“落款的筆應是是湖州本地產的筆,中兼毫的長鋒筆,但畫勾的筆觸,看起來卻應該是鬥提。
“鬥提這種筆眼下衙門裡基本不用,因為肚子大,只適合寫大字。倒是街坊路邊隨處可見。
“而且這勾劃上還留著落下的毛須,足見筆的品質不高,遠不如供衙門所用的湖筆。
“你這是方才在尋我之前在碼頭隨便找的筆墨作假誘惑我?”
蘇馨容心跳如擂鼓,早已經在她這番話下渾身緊繃。
她想駁斥長纓,但無奈的是,她竟不知道她說的究竟是不是錯誤的,她連判斷她是真有見識還是濫竽充數都不能夠。
“你不是自詡世家名門出身?怎麼,連基本的筆墨用料都鑑別不出來?”
長纓以半仰的姿勢靠在椅背裡,手裡拿著桌上一隻沾過墨的毛筆,揚起下巴來睨視著她:“我以為但凡講究的人家,終歸是得學學讀書寫字的。
“文房四寶與字畫詩賦上就算不必精通,至少也要識貨,不然就算是將銜再高,看不懂兵書,寫不出戰略,仍只能是個莽將。
“看蘇將軍日常高傲得不得了的模樣,還以為以你的底氣,定然在家裡深受過各種薰陶呢。”
長纓笑得刺目。
這模樣,這做派,竟不像是個普通出身的將女子,而像是底蘊深厚的名門貴女。
蘇馨容如坐針氈。
她長到十七歲,沒有一個人當面質疑過她的出身教養,她一直也以為所謂的大家閨秀大約也是她這般。
反倒比起那些只會呆在後宅裡扭捏作態的小女子們,她更多了幾分落落大方的氣質,卻沒有想到,今時今日會被一個她藐視了三年的沈長纓給批得體無完膚。
但她豈肯乖乖被嘲?
“你怎知我不懂?我不過是認為你不懂罷了!”
她情不自禁挺直了腰背,彷彿只有這樣才不會被看穿。
但長纓巍然不動的姿態與渾身散發出來的自信將她擊潰。倘若沈長纓要跟她較真,要逼著她鑑賞,那她三兩下就會被逼得露醜。
她咬了咬後槽牙:“你到底想說什麼?”
“先去把飯給我端過來!”
長纓將筆擲上桌面,兩眼直接望進她眼底,那裡頭的陰冷讓人不寒而慄。
蘇馨容覺得自己優點之一就是沉得住氣。
沈長纓既然不留情面的揭開了她的深淺,且她先前無故失蹤了那麼久,必然是真有什麼要事。
那麼,在摸清她的底細之前,她無謂跟她硬碰硬。
她狠瞪了一眼對面,起身走出去。
廚下接到過徐瀾的指令,早就給長纓熱著熱菜。
蘇馨容陰著臉端出來,心裡到底憋著口惡氣未出,半路上瞧見一旁刷馬留下的水,把食盒放下地,將湯盅裡的湯倒出一半,隨後捧了兩捧進內。
回到屋內,長纓還坐在原處,只是眼神看起來更陰冷了點。
“吃吧!”
蘇馨容把食盒一推,冷眼瞧著她。
長纓呲牙笑了下,將湯盅咚地放在她面前:“你喝!”
蘇馨容臉色陡變。
“不給面子?”長纓笑得好開心,“不給面子我就帶著你的瀾哥哥去找木料了哦?”
蘇馨容心裡發堵,不知道面前的她究竟是什麼吃人的惡鬼投的胎。
但更讓她不服的是,沈長纓的武功竟然真的比她高?如果不是她在後跟隨看到了她做過什麼,她又怎麼會逼著她喝這碗湯?但她居然都沒有發覺。
而且,她居然吃定了她一定會在飯菜裡做手腳?
蘇馨容被折磨得沒了脾氣,抬手揉了揉額角,然後把那碗湯倒了,沉臉走出去。
這次老老實實,重新弄了碗乾淨的來。
長纓吃著飯,吞嚥的間隙裡才說道:“你找的那幾個工匠,知道是哪幾個嗎?”
到了此時,蘇馨容覺得倒沒有必要再跟她打馬虎眼兒了,她瞪眼端起茶杯:“不知道!”
長纓料準她也不會那麼傻,因此往下問:“你打發去辦事的那個人是誰,你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