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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人的語氣仍是那般清淡,挽江侯卻笑了,突抬起手握住僧人未及縮回的手腕,語聲晏晏道:“大師,你是不是親我了?”
尋常人暈了三天才醒,總難免要琢磨琢磨,我是誰?這是哪兒?我這是怎麼了?
但有的人不僅不琢磨,還要寸陰必爭地不說人話。
不說人話也罷了,偏還力氣大得像頭驢,半點不像昏昏沉沉暈了三天——挽江侯用的是個防備僧人一語不合,甩手就走的力氣,哪兒成想曇山本就沒要走,被他一握一拽,整個人直直傾倒,若非僧人見機得快,就勢撐住了床頭,便要正正壓在他身上。
“…………”
“…………”
床上人身子未動,頭卻不由轉了轉,微仰起臉看向僅在咫尺的佛子。
“…………”
“…………”
“…………”
“湧瀾,”對望半晌,曇山先開口,冷冷清清地問他,“你臉紅什麼?”
“……我沒有!”驢說。
僧人心中莞爾,笑意及不到面上,卻漫漫沁入眼底,也不再說什麼,竟就這麼站直身子,徑自轉身走了。
剩下挽江侯一個人,心神不屬地坐了起來,背靠著床頭左看右瞧。
看擺設佈置,此處應是一間寺廟中的禪房。
房中燃著佛香,窗外慈竹青鬱,細聽還有潺潺流水之聲。
窗裡窗外俱瞧遍了,挽江侯才覺出身上清爽整潔,並無一絲不適——他那時痛得汗溼重衣,整個人跟從水裡撈出來一樣,現下身上卻覺不出一絲粘膩,且換了身細軟乾淨的裡衣。
此處若是一間寺廟,想必沒有什麼下人僕役,曇山怕也不會支使別人為他淨身換衣,那……
挽江侯一念至此,剛涼下去的臉又騰地燒了起來,呆呆坐在床上,終於像個暈了三天的人該有的模樣。
曇山跨進禪房便見這人發癔症一樣坐得筆直,面若桃花,呆若木雞。
“湧瀾,過來吃點東西,”曇山把手中端的食盤放在桌上,又遞了一套常服外袍給他,“吃完隨我去和此間住持道個謝。”
“…………”
邊湧瀾魂飛天外地接過袍子,耳聽僧人續道:“此處在峨眉山中,寺中住持對溫養魂魄一道頗有研究,他早先為你看過,應是沒有什麼大礙。”
“…………”
“湧瀾?”
“…………”
“你可是有哪裡不舒服?”曇山見這人接過衣服就不動了,跟他說話也沒什麼反應,不由抬手試了試他的額頭。
“……沒什麼不舒服,”挽江侯悶悶開口,把和尚的手從額頭挪到了自己的眼上,兩眼一抹黑道,“就是得緩緩。”
“…………”曇山也不知他又在鬧騰什麼,見他面色雖紅,額頭卻也不燙,便不再管他,拿過外袍上的髮帶,趁空為他綰起頭髮。
和尚廟裡自然不會有什麼梳子,曇山以指代箅,細細理過身前人的髮絲——佛子手指修長,那是一雙誦經唸佛的手,執過木魚,捻過佛珠,現下卻自三千煩惱中徐徐穿過,手持髮帶一圈一圈繞緊——束了一個七扭八歪的驢尾巴。
“你……”挽江侯緩了半天,似是終於緩出了門道,面上紅暈一分分褪了下去,不回頭地問道,“……你把印拿回來了?”
“嗯。”曇山隨口應了一聲,也覺得自己束髮的手藝不太過關,便又伸手整了整。
“你自己沒頭髮,瞎擺弄我的幹嗎,”挽江侯似有些不耐煩,把髮尾從僧人手中拽了回來,自己三兩下重新束好,口中輕聲嘟囔了一句,“……
我說怎麼無緣無故對我這麼好。”
尋回長安印之際,怕就將是分別之時——說話人的口氣並無絲毫責備,只有一分掩不住的心酸。
“…………”曇山一時也不知該說些什麼,靜了靜,伸手在被中摸索了一下,拎出一隻睡得熱乎乎的小東西,放到邊湧瀾懷裡,“狸奴好幾日不見你,便非常想你……它化為本相,真識耗損太過,現下還醒不過來,再過十天半月也就醒了。”
小獸四仰八叉地仰躺著睡在挽江侯懷中,是個最安心、最不設防的情態。
邊湧瀾低下頭,鼻尖輕輕蹭了蹭狸奴一起一伏的肚子,才發現自己竟這麼容易流淚——他想問他,狸奴會想我,那你呢?你會不會想我?
又想問,要不你把狸奴留給我,有它陪著我,興許就沒那麼想你了。
但終是什麼都不肯再問,默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