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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過了多久,輿洗室的深色木門門扣處,發出金屬卡扣的解鎖聲,很輕很輕,「咔噠」一聲。
顏湘的眼皮像被火舌輕輕地舔了一下,纏灼般顫了顫,睜開雙眼。
因為哭了很久,兩眼有些腫脹,顏湘揉了揉眼睛,穿好衣服,直起身。
他的嘴上依舊被牢牢地捆著黑色暗紋的領帶,也不取下來,垂著雙手,兩眼通紅地看著蔣榮生。
蔣榮生衣衫依舊整齊如初,膚色雪白的長指微微屈起,不疾不徐地繫著袖釦。整理好袖口以後,蔣榮生才抬起頭,把顏湘嘴上的領帶解掉,摘了下來。
昂貴內斂,用來束整禮儀,彰顯上流社會精英體面的領帶,現在已經被糟蹋到完全不能用了,全都是掙扎時或者劇烈起伏時留下的迷亂皺褶,免不了還有無法控制而沾上的汗滴,垂液。
顏湘的目光落在那根領帶上,感覺到無比的羞愧,瘦弱的肩胛骨無措地顫抖著,側臉的線條看起來十分可憐。
蔣榮生卻沒什麼反應,面無表情地摘下,捲了卷,扔進垃圾桶裡,開啟門,意思是要回去了。
兩個人走出會所門口的時候已經接近凌晨兩點了。夜色裡寒風凌冽,天上的星子寥寥可數,似乎籠罩著一片沉默的烏雲。
顏湘垂著腦袋跟在蔣先生後面,一想到又要坐蔣先生開的車,覺得可能自己今天真的要交代在這兒。
他拽了拽蔣榮生的袖臂。
蔣榮生回頭看顏湘,用眼神在問幹什麼。
顏湘的嘴唇一點血色也沒有,說話也很困難,他用指甲狠狠地掐著手心,用痛感提醒自己心臟還在跳,身體還在運轉。
顏湘小聲說:「蔣先生,我打個車回去吧。不麻煩你了。」
蔣榮生淡淡道:「很遠。而且現在是凌晨兩點。」
顏湘一想也是,肩膀忽然塌了下來,灰心地:「也是。算了。」
蔣榮生俯身,湊近了顏湘,摸一摸他卷卷的頭髮,墨藍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面前的臉,聲音低低地:「很累?」
他的外套上隱約傳來清淡的木質香與辛辣的酒精味互相交融,其中還夾雜著一點點蜜糖味——蔣榮生似乎嗜甜,喝檸檬茶要加兩塊糖,喜歡用甜果醬塗麵包。
種種味道融合成一種反差感,總是讓顏湘暈頭轉向的,搞不清楚蔣先生在想什麼,是高興還是不高興,有什麼目的。
於是顏湘慣學會了放棄掙扎,老實地點點頭,然後等著蔣先生的發落。
蔣榮生直起身,再次低頭看了一眼腕錶,想了想,說:「那去個別的地方。」
顏湘也沒問去哪裡,因為知道就算問了也不會有什麼結果,相處了這麼些日子,顏湘已經明白,蔣先生長期身居高位,是那種習慣於建立自己獨裁統治的上位者,想說的話,想做的事情,他一定要做到,沒有別人多問一個字兒的份。
顏湘垂著頭,悶悶地跟在蔣先生身後。
他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的地方,手背上全部是吊水的針口,膝蓋被罰跪罰得青紫一片,胃,後面全在疼,精神及其睏倦,走在路上沒有一頭栽進護城河裡已算得上有種。
蔣榮生一米九二的個子,身高腿長,走在前面,忽地停住了腳步,等了半晌也察覺不到身後有人跟著的蹤跡。
他的眉間微微地蹙起,回頭,就看到青色半弧形路燈下,顏湘正扶著河邊的欄杆慢慢地走著,腦袋低低地垂著,卻並不顯得垂頭喪氣,影子在身後拽得很長,顯得很有幾分堅忍和不屈。
蔣榮生靜靜地看著,深藍色的眼眸微微眯起。
他的童年是在俄羅斯度過的。
那塊地常年冰天雪地的,寒冷孤寂,狗也怕冷,所以俄羅斯當地的狗毛都又長又厚。
有一年的冬天來得猝不及防,幾乎是一夜醒來,外面的積雪就堆到膝蓋般高,有一隻長毛小狗,身上髒兮兮的。狗長得很小隻,半撲稜進雪堆裡,幾乎就看不見了。
然而那隻狗一聲也不哼哼,在寂靜的雪地裡一直撲稜一直撲稜,慢慢地往前挪著,一直去到很遠地方。雪地上留下了一大串梅花爪印。
當時還是小孩子的蔣榮生站在狹窄的窗前,支著腦袋,看了很久。
那是他童年裡,為數不多的寧靜時刻。
「…咦,下雪了。」
顏湘終於走到蔣榮生的面前,眼睛亮亮地看著突然落下的晶瑩的雪花。
片刻後,顏湘還是忍不住伸出手掌,讓雪落在掌心,觸感微微溫涼,滲入肺腑似的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