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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愛睡覺。」蔣榮生低聲嘆道,揉了揉顏湘的頭髮。
這天晚上,蔣榮生並沒有回蔣宅,而是睡在了醫院的陪床邊。此後經常如此。
幾乎所有人都說蔣先生行程很多,很難約得了見上一面。事實上並不是這樣的。
如果顏湘還醒著,他就會知道,蔣榮生下了班之後就絕對不會再工作。
當天工作結束得早的話,正趕上晚飯時間,蔣榮生會把顏湘的病床搖高,餵他吃飯吃藥。吃完之後摸摸他的額頭,墨藍色的眼睛有些不滿,小聲道,「好像瘦了些。」
吃完飯之後讓顏湘休息一會,蔣榮生很有耐心,也很聰明,學了針灸。
他取來針灸,一根一根細細尖尖的針紮在顏湘的面板上,刺激著他的穴位。可惜顏湘從來沒有反應,如同一灘平靜的水。
針灸或者按摩完之後,又讓顏湘休息了一會,然後蔣榮生取來溫水和軟毛巾,幫顏湘擦拭身體。
醫院請來的護工盡職盡責,經常幫顏湘拍拍翻身,房間也是冬暖夏涼的最好的貴賓房,空氣流通,陽光溫暖又和煦,顏湘的身體跟以往沒什麼不同,除了瘦了一些,面板更白了。
顏湘本來就很白,現在更是沒站在紫外線之下,藍白色的病服褪去,宛如凝固的脂膏般白皙柔韌的面板展露在空氣中。
蔣榮生握著毛巾的手頓了頓,揉了揉顏湘的耳垂,沒有多餘的動作,依舊只是幫他一點一點地擦身體,脖頸,手臂,肚皮……纖細的小腿,圓潤的腳趾。
擦完之後,蔣榮生幫顏湘穿上新的衣服,蔣榮生微微嘆了一口氣,垂眸掃了一眼西裝褲上的反|應,沒有理會,用溫熱的水過一遍毛巾,再擦一次。
幫顏湘擦完身體之後,蔣榮生才去洗澡。
醫院的浴室髒衣筐裡還擺著顏湘剛剛換下來的舊衣服,上面帶著顏湘身上的氣息,有種寺廟裡下了雪的味道,淡淡地,很乾淨很好聞,仔細去在乎的話,又若有若無。
蔣榮生皺著眉,看了一眼那套衣服,還是拿了起來。這次在浴室待著的時間有點長。
洗完澡以後,蔣榮生坐在顏湘的病床旁邊,膝蓋之上捧放著一本厚厚的俄文書,用那低沉而緩慢的嗓子,平淡地念著俄羅斯文的小說,詩集,哲學理論書。
蔣榮生也不管顏湘聽不聽得懂,喜不喜歡聽,聽不聽得到。
就是這樣一直念著,知道入夜。
第二日周而復始。
蔣榮生也從來不問周容,醫生,顏湘到底什麼時候能醒過來,能不能醒過來。
他從來不問。
像個完全不顧天意,一昧憑著自己心意耕種的農人,播種,灌溉,施肥,除草。
然後就是守候。
唯一有些不同的是,春去秋來,四季輪轉,農人終究會有收穫的那一天。飽滿的果實沉甸甸地墜著,是上頭對農人過往心血的饋贈。
蔣榮生沒有這些。
等待的盡頭仍然是等待。
直到有一次,蔣榮生必須要去加州出差一趟。仍然是那棟別墅,那片沙灘,那座巨大的過山車。
乍然從醫院的環境抽離出來,蔣榮生在工作間隙當中,目光會不自覺地落在房間裡那個巨大的沙發上。
上一次來到加州,那個沙發上常常坐了一個畫畫的小孩。
明明就是一座過山車而已,他卻始終很安靜,坐在那座沙發上,手裡墊著一個不知道哪裡找來的花園塑膠板,上面墊著自己給他找的白紙。
從早到晚,速寫,卡通,水粉,蠟筆,彩鉛,畫了一張又一張,畫完之後也不收拾,畫紙亂飛,有時候還會跑到他的檔案頁裡。
蔣榮生回過神來,笑著低頭,翻了翻手裡雪白而利落的檔案紙,全部是印表機列印得工整,嚴謹,長篇繁密的英文合同。
再沒找到一張帶著潦草氣息的手工畫稿。
蔣榮生心裡情緒莫名,摘下了ai連著的耳機,站了起來,周容正在說話,停了,看著蔣先生,隨時等待老闆的指令。
「其實我應該讓人對他更好點兒的。」蔣榮生忽地說了這麼一句話。
周容微微怔愣了片刻。他能明白蔣先生說的「他」是誰,卻不知道蔣先生為什麼忽然說這句話。
然而蔣榮生只笑了笑,繼續坐回了位置,戴上了藍芽耳機,淡淡道,「繼續。」
「是。」周容沒有多問,繼續說回工作上的事情。
這次直到工作介紹以後,蔣榮生都沒有再說什麼。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