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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狠狠一閉眼,強壓下心頭湧上的狂喜,須臾再睜眼時,眼底情緒盡數收斂,沉聲吩咐:“傳內史、治粟內史、將作少府速速進宮。”
趙高連忙應諾,退下去傳召。
在他這般年紀,乍然狂喜之下竟然能如此迅速地讓自己冷靜下來,章柳驚訝之餘,不禁肅然生敬。
這就是始皇帝的心理能力嗎?
“柳卿不必為難,稍後孤會正式宣佈,奉你為客卿,可隨時入宮奏對。”
章柳一聽,打消了心底最後一絲顧慮。畢竟,不管哪個年代,越級做事都是大忌。
有了客卿這層身份,以後做事可就方便多了。
“孤見你在這文裡,稱稻草所制的紙為草紙,麻類所制的為麻紙,塗了桐油菜籽油的為油紙。”嬴政舉了舉手裡的折冊,虛心發問:“此種紙又該如何稱?”
章柳脫口而出想說宣紙,可看看眼前自己送上來這紙,如果說人家宣紙是白富美,自己這個最多隻能算是潦草小狗!
“呃,就是普通的紙,沒什麼名頭。”
嬴政踱回桌前坐下,拿起那張紙珍愛地反覆打量,突發靈感:“那便稱為柳紙吧!柳樹的柳。”
章柳大驚,連連擺手。
祖宗誒,你這是想我死嗎,強捧灰飛煙滅啊!
嬴政在舌尖反覆咂摸“柳紙”二字,越咂摸越滿意自己的妙想。
不愧是自己!
嬴政手一揮:“愛卿不必推辭,孤以為甚好。”
得,這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了!
章柳還能怎麼辦,只能順著他唄。
只是,前腳剛把這紙比作潦草小狗,後腳就用自己的柳字命名,就心情很複雜
算了,潦草小狗就潦草小狗吧。
“大王,我有個想法,你看是否可行。”章柳瞄了眼殿門口,湊到嬴政跟前,低聲說道:“幫我把造紙術寫在摺子上的人,名叫李斯,師從荀卿。學成後分析天下局勢,最後決定入秦效力。前陣子蒙郎將送我回城西宅子,路過丞相府,正好看到相府的家宰公然在大門口驅趕羞辱他,我一時看不慣,就出手幫了一把。後來我去客棧找鄭國,發現他竟然也住在那個客棧,就聊了會兒。不聊不知道,一聊嚇一跳!”
嬴政頓時來了好奇心,身體微微前傾,“如何?”
章柳壓低聲音道:“我特意提起修渠的事,結果,他的想法,竟然跟大王您的完全一致!”
嬴政眼睛一亮,“這等人才,不妨引薦給孤一見。”
“還不是時候。”章柳不再掖著藏著,直接說出自己的打算:“呂相已經知道了那家宰刁難李斯的事,這幾天正讓他賠禮道歉,重新請李斯入府赴宴呢!我尋思著,呂相素來惜才,以李斯的才識,必定能得到呂相的欣賞舉薦。我和鄭國實地勘察以後將水工圖儘可能完善,到時候再提出修渠一事,呂相那邊有李斯在”
章柳朝嬴政挑了挑眉,後半句話盡在不言中。
嬴政心領神會,眼底噙上笑意,“愛卿此舉,甚妙!”
愛卿
這都是什麼隨心所欲的稱呼啊?
眼見最糟心的事有了轉圜的餘地,又得到了無比珍貴的紙,嬴政只覺得心緒前所未有的輕快。
心情一好,終於後知後覺意識到漏掉了什麼,“餓了吧,孤這就傳膳。”
“多謝大王,我是吃過飯才來的。”章柳想到自己出門前已經磨出來的半盆白麵,按捺不住蠢蠢欲動的嘚瑟之心:“王上,土礱、穀風車和石磨已經做好了,我出門的時候已經磨出來了半盆面,待會兒出宮回去,我就試試擀麵條,成了的話,明兒晌午就給您送來!”
真做出來了?
嬴政精神一振,哪裡能等得了過夜,當即表示:“議事後孤與你一同出宮。”
目光灼灼,擺明了不給商量的餘地。
誰是大王誰老大,章柳自然沒意見。
於是,接下來的議事,嬴政全程提速,完全不給將作少府和章柳兩位頂頭上司發表震驚激動心情的機會,建立紙造局、紙庫,吏役增配等等,詔令一股腦往下發,聽得仨人根本無暇旁顧。
“你們且先心裡有個章程,無需同他人提及,何時著手開始做,孤自會知會你們。”嬴政最後提醒。
三人都是在官場浸淫多年的老狐狸,聞絃歌而知雅意,連連稱諾。
該說的都說完了,嬴政毫不留情攆人,自己鑽進寢殿換了身常服,就帶著趙高跟章柳出了章臺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