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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盯住宋微離開的方向,直到那氣哼哼的身影徹底消失,才收回目光。拿起桌上的魚食罐,看了看,輕輕放下。這罐子居然沒被他一氣之下順手砸個粉碎,頗有些出乎意料。適才滿肚子惱火,莫名散去。皇帝手指摩挲著陶罐微涼的釉面,臉上神情晦暗不明,在御苑寂靜黃昏裡坐著,久久沒有動彈。宋微一路越想越慪,恨不得立即將獨孤銑抓來痛扁一頓,抑或是馬上轉身拍屁股走人,將這爛攤子整個撂下,愛咋地咋地。當然他不能。又是這樣!總是這樣!早知道是這樣,當初就不該……宋微身體猛地僵住。所以獨孤銑會說:只怕你後悔。宋微想:沒錯,老子後悔了。老子他孃的……又後悔了……怨誰呢?耳根軟,沒記性,貪心不足,自作聰明,顧頭不顧腚,記吃不記打,好了傷疤忘了痛,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這他孃的都是誰吶……他勒住韁繩,在路當中發呆。旁邊秦顯等了好一會兒,最後忍不住道:&ldo;殿下,天黑了,趕緊回府吧。&rdo;宋微手裡馬鞭凌空&ldo;啪&rdo;地一甩:&ldo;不回去,上承夜坊喝酒!&rdo;前後左右的侍衛都不動。後邊李易急慌慌趕上來:&ldo;殿下,天色已晚,累了一天了,回去早些歇息罷。&rdo;宋微挑眉,眼神銳利,沉默不語。秦顯低著頭小聲幫腔:&ldo;殿下,回府去罷。明日旬休,今晚承夜坊想必人多眼雜……殿下要喝酒,弟兄們儘可以相陪,咱們回府裡喝,多自在。&rdo;太子近來不時在承夜坊宴賓待客。四皇子端王亦常於彼處流連。李管家與秦首領,熟諳休王殿下脾性。雖不知他跟皇帝陛下究竟鬧什麼彆扭,然而這般憋一肚子氣出去喝酒,不定撞上誰就要拿人消遣。憲侯不在,萬一鬧出格,誰兜得住?宋微冷眼瞧著身邊這堆人,一個比一個忠心。正是這耿耿忠心,足以砌成圍牆,拴成鎖鏈,困住自己。鬧也要看物件,跟底下人,有什麼可鬧的?仰頭吐出一口濁氣:&ldo;回去。&rdo;眾人如釋重負。原本打算與皇帝共進晚膳,六皇子賭氣出宮,晚膳便沒吃上。李易怕餓著他,趕緊差人提前快馬趕回王府,通知廚房備飯。通常旬休日頭天晚上,憲侯都會到休王府。今天卻還沒有來。六皇子的行蹤,一舉一動,盡在憲侯掌握之中。反之則不然。宋微基本不過問獨孤銑去向,來了就來了,走了就走了,反正該來的時候會來,該走的時候要走,沒什麼可糾結。路上被秦顯提醒,滿心以為進門就能逮著發洩物件,結果人根本沒來。宋微十分難得地煩躁了一回,惡狠狠幹掉三大碗飯,吃得直打飽嗝。隨後提了壇幷州六曲香,將表示要陪殿下喝酒的傢伙都轟走,獨自坐在碧桃林當中的八角亭裡,拍掉封泥,對著酒罈開飲。這幷州六曲香,正是當日與皇帝初次見面,放倒宋微的高純度新品種。雖說當日加了料,但論度數高,後勁足,確乎首推此酒。宋微壓根沒過腦子,順手就選了這壇,仿似潛意識裡便已經決定,灌飽自己,一醉拉倒。真正的酒徒都知道,所謂喝醉這回事,基本屬於醉翁之意不在酒,酒不醉人人自醉。肉身可以癱軟,神經卻難以麻痺,借酒撒撒瘋罷了。宋微越喝越鬱悶,越喝越清醒。不由得就想,怎麼又搞成這樣了呢?想來想去,只能怪自己過於自以為是了。當初明明馬上可以逃脫,卻偏偏主動抬腿往回走,為什麼?不過是因為,歷經幾世,頭一遭遇上寧肯亡命天涯也要保全自己性命的娘,寧肯氣得吐血也要把自己綁在身邊的爹,還有情願獨守寂寞,放自己遠走高飛的真心人。於是,明明知道是火坑,卻像愚蠢的蛾子般,固執地撲向自以為渴望的光明,引火自焚。過往遙遠的經驗中,與厭恨纏鬥太久,居然忘記了,以愛的名義,更方便強迫與禁錮。事到如今,那些因愛而擰成的繩索,早已深入肌理。欲要掙脫,除非剔骨剜肉。宋微摸了摸胸口。金絲象牙佩韘底下,有一道淺淺的傷疤。他想,那太疼了,真的受不了。皇帝要六皇子成親,多麼合情合理。只有自己這傻叉,以為能隨便糊弄過去。皇帝合情合理的決定,憲侯怎麼可能會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