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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展亭失憶了,他的過去成了空白,彷彿像一個初生的嬰兒,當然這是陸大人病不好的時候。比如,今兒一早,聖上上過早朝,就在上書房努力地教陸大人認字,他光教陸大人寫自己的名字就十幾日了,陸大人還是不會寫。因為陸大人十分不耐煩寫字,他嚷嚷著要上茅房,聖上很遷就地說寫完了一個陸字就去。陸大人嘴裡念著急死了急死了,就開始解腰帶,聖上只好無奈地讓他出去。自然,陸大人同往常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可也有病好的時候,比如有一天,聖上帶他去賞菊,蘇、浙地供奉了當地的閘蟹,陸大人很愛吃,聖上見他高興,這種菊蟹宴就舉辦了多次。陸大人大字不識,不過嘴巴很刁,即使吃蟹也要吃出很多名堂,御廚做得技窮了,聖上就請外頭的廚子來表演剔醉蟹。可這宴開到一半,出了點小岔子,外來的廚子是刺客,可是他不去刺亦仁,卻刺傷了貪嘴的陸大人。聖上大怒,一查,原來是被圈禁的十一王爺的家奴,小祿子當時見聖上笑了。他從小就是聖上選了送進宮裡來當細作的,後來又伺候了聖上幾年,對他的表情也摸索出了幾分,聖上當然總是在微笑的,可是如果在不該笑的時候他也笑得和顏悅色,通常他面對的那個物件下場都極慘。不過這一次例外了。當聖上笑說廚子該好好籌劃籌劃才能不負主子的使命,小祿子剛開始沒聽明白,但看到那廚子嘶聲竭力說此事與十一王爺無關,他就開竅了。一想到宗人府高牆內的十一王爺,還有那些充軍關外的幾百號王府裡的人,他忍不住在冬日的寒風裡哆嗦了幾下。陸大人開口了,他問:「要如何處置他?」聖上回頭微笑道:「這人是犯弒君之罪,按律法是九族連誅!」陸大人沒接這話,倒是沒頭沒腦說了一句:「我突然想起一句詞……奇怪,我從來沒背過……」小祿子見聖上眼裡有一絲驚訝,其實他也滿吃驚的,陸大人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居然會背詞?然後小祿子就聽他背了一闕霧啊,月啊,桃源什麼的詞,聽著還滿悅耳。不過小祿子感覺當時聖上的微笑有一些變了,但也許是變化太快,小祿子覺得自己的肉眼沒能看明白。不過,那個廚子的下場卻沒有想象中那麼慘,只是被髮配充軍了與十一王爺的家屬在一起;至於十一王爺,好像也沒什麼事,這事居然就被不了了之。小祿子想來想去,都覺得與陸大人那闋詞有著莫大的關聯。再有一件事讓小祿子覺得,當時陸大人真的是徹徹底底好了。大約德慶帝治五年,北國國君亦裕揮師南下,北邊戰場吃緊,聖上御駕親征,但是吃了小覷西番炮的厲害,吃了大虧,一連撤退幾百裡,後面糧草被西番炮轟燒了個精光。當時也是正值臘月冬寒,幾十萬士兵馬匹沒有糧草,宮內急報,上上下下急得團團轉,雖然此時南國富裕,但是要徵集幾十萬糧草再運送到北邊,只怕不知道當中要餓死多少士兵。陸大入夜召小祿子,揮筆修書一封,讓他用自己的玉牌出宮,連夜趕往西北邊莊家求見莊之夢。小祿子見他筆下游龍走鳳,吃驚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懷揣著這封信,騎著陸大人的小黑,幾日不眠趕到了莊家。莊之夢接到信之後,幾日之內,便徵集了五千車糧草,又弄了幾大車禦寒之物送到了北邊聖上的營地。小祿子至今都不敢相信與阿爾極木有親的莊之夢卻反戈幫了南國,不過無論如何,他立下了大功。如今上哪兒,別人都得奉承他祿公公幾句。可是聖上退敵得勝回營之後,陸大人的病又不好了。他有一日睡到半夜,突然跑出大門,嚷嚷著要把他住的靜園拆掉,在原地蓋一個大戲臺,再在上面蓋住的房子。聖上也很奇怪,只輕描淡寫地批覆了一句:蓋結實一點。這麼奇怪的園子還真蓋出來了,陸大人住了進去,高興了兩天,他弄了很多套戲服,有的時候就穿戲服在園子裡進進出出,上午還是張生,下午就成了薛仁貴。有一日晚上,聖上在上書房批摺子,小祿子端了一碗御廚做的夜宵雙皮奶給聖上。聖上吃了笑說不錯,讓小祿子再端一碗給陸大人。小祿子提著鴛鴦食盒,爬上了陸大人住的戲臺,剛進院子就嚇得轉身連滾帶爬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