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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璋搖頭嘆息道:&ldo;那是你不知這裡頭的彎彎道道,田縣丞先前的原配夫人膝下只餘田氏女一人,反倒是納入門的妾季氏生有一子。夫人過世後,田縣丞並無續絃,待其百年之後,按我朝新法,男二女一,家產分為三分,那幼子佔其二,在室女佔得其一……&rdo;劉士季是常年審案斷案的,一聽便知其中的弊病,遂問道:&ldo;可是那婢生子未曾記在先夫人名下?&rdo;許璋讚許地點頭道:&ldo;正是,田縣丞生前原想著自己過繼一個兒子,沒成想病來如山倒,驟然間便撒手塵寰。因為這個,田氏叔父田通仕以大哥家中無子,家產無人繼承為由,謂其子田文錦入繼,以期分產。&rdo;&ldo;若只是分產,怕就鬧不到今日這一步。&rdo;劉士季輕聲道,&ldo;即便如此,田氏女乃原配嫡女,家產仍有其一份,她何需弒親?於理不通……&rdo;他最後一句說得含糊,許璋卻聞言知雅意,搖頭嘆息道:&ldo;我亦是這般想,可問題是,我來此之前,田氏女已對弒親殺人供認不諱。&rdo;劉士季大驚,抬頭問:&ldo;什麼?&rdo;許璋苦笑道:&ldo;這便是我匆匆來尋你的緣故了,田氏女現下已然招供,我循例該畫押收監,下面就待提刑大人來斷斷這官司了。&rdo;二劉士季怎麼也沒想到,多年後與田氏娘子再度相見,是這等情形。他端坐高堂,她跪在堂下,那手中的驚堂木不知為何,此刻拿在手中重於千金。說來也是造化弄人,他二人自幼定親,年歲相當,門第相當,嫁女資財聽聞田縣丞的原配夫人亦為女兒早早備好。自曉事以來,他便知道自己有個姓田的未過門妻子,生母出身隴西詩書名家,自幼教她與讀書識字,與男子無異。且聽聞相貌柔美,性情賢淑,最是端莊不過。少時讀書,母親還常以&ldo;你若不勤讀苦學,來日新媳婦進了門,可要因才疏學淺被新婦取笑&rdo;等話為之激勵。劉士季至此於學業不敢怠懶分毫,然閒暇之時,少年人也愛做些紅袖添香的美夢,夢中夫婦二人琴瑟和鳴,共讀一書,共烹一茶,夜盡一燭,何等快哉。他懷著這等少年心思,逢年過節便每每自書院告假返家,想著不能近端詳,哪怕遠遠瞧上田氏女一眼,此心亦足。後來果真讓他見著了,隔著火樹銀花,隔著人聲鼎沸,他瞧清了自己的未婚妻。多年後他仍然能清晰記得那一幕,那小娘子烏髮如雲,梳成俏皮的雙蟠髻,頭上無花髻釵鈿,而是飾以綵繒,將一張姣好的小臉撐得淡雅清新,明眸皓齒,她似乎察覺到少年肆無忌憚的目光,眼波流轉,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隨即又紅了臉迅速轉開。只一眼,便讓少年時代的劉士季心房猶若被撞擊了下,之前滿心的揣想均化作無窮無盡的歡喜和期許。可惜彩雲易散琉璃脆,就在這一年,他父親因事惹了官司被下大獄,母親散盡家財,上下打點,卻全無訊息。可憐他老父在獄中被用了刑,捱不過一月便黯然而逝,母親憂思過度,不久亦鬱鬱而終。他家道中落,族人相欺,連那門訂好的親事,亦被對方執意退親。劉士季在諸方打擊下大病一場,幸得昔日同窗接濟,方才不至於醫藥無繼。病癒後,他跪在父母靈前起誓,要做一個鐵面無私的提刑官,令這世上少幾樁家破人亡的慘事。那一年,他不過十八歲。一晃,十年生死,物是人非。眼前的田氏女不過雙十出頭,卻再無當年小娘子那般鮮亮妍麗,反而如一幅不甚滲進水漬又遭日曬風乾的畫軸般,褪了那層人面桃花的色澤,餘下水墨淡彩的素淨。歲月一層層洗掉少女身上的天真明澈,令她身形瘦削,背脊挺立,便是跪在地上,亦眼神沉寂,古井無波。可劉士季卻記得,眼前這個冷色入骨的女子,卻有個嬌柔的閨名,當年倆家交換庚帖時他專門偷看過,她名為田樂婉。劉士季深吸了一口氣,方沉聲道:&ldo;田娘子,田通仕之子田文錦是你何人?&rdo;田樂婉答:&ldo;回大人,田通仕乃先父同母胞弟,田文錦乃妾的堂兄。&rdo;劉士季低頭看供詞,問:&ldo;你供認本月初八,因分家產不均一事與田文錦起了齟齬,當天日暮後你便邀田文錦至家中,置酒備果子,欲與之和解,豈料席間再生不快,於是你臨時起意,趁其不備,以匕首刺入其腰腹,令其當場斃命,是這樣嗎?&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