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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嶺側頭看著拔都，拔都身上有股天生的羊羶味，混合著他不知多久沒洗的毛皮袍子，頭髮也油油膩膩的。&ldo;他是你爹？&rdo;拔都問。段嶺搖搖頭。拔都又問：&ldo;家臣？&rdo;段嶺搖搖頭，拔都一臉迷茫，又問：&ldo;難不成真是你童養相公？你爹呢？娘呢？&rdo;段嶺還是搖頭，拔都便不再追問下去。過了很久以後：&ldo;我沒有爹。&rdo;段嶺朝拔都說：&ldo;我是逃生子。&rdo;他其實心裡都知道，郎俊俠說&ldo;你爹叫段晟&rdo;，興許只是編出來的一個藉口。否則為什麼他從來不提這個&ldo;段晟&rdo;？&ldo;你呢？&rdo;段嶺問。拔都點點頭，說：&ldo;我爹早就不要我了，說每月接我回家一次，現在三個月也不見來。&rdo;&ldo;那些都是騙人的。&rdo;段嶺朝拔都說，&ldo;你不要信他們，就不會被騙了。&rdo;拔都興味索然地說：&ldo;唔，不過偶爾還是會信。&rdo;&ldo;你也常常被騙麼？&rdo;段嶺說。&ldo;還行。&rdo;拔都側過身，睡在地上，看著段嶺的眼睛，說，&ldo;以前多，現在少了，你既然知道，怎麼還信他？&rdo;段嶺不吭聲了，他曾以為郎俊俠不會騙自己，畢竟他和別的人都不一樣。夜漸深，世間只剩下雪花飄落的聲音，段嶺和拔都一個趴著，一個躺著，被子裡有拔都少年的體味。他們甚至不知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段嶺已不抱太大希望，知道郎俊俠明天不會來，後天更不會來。就像還在段家時，大人們常拿他並不存在的爹來騙他一樣。&ldo;逃生子，你爹來接你了！&rdo;那句話說了無數次，起初段嶺每次都會上當，後來他學精了，不再相信他們。但大人們也學精了，變著花樣來騙他，有時告訴他有客人來，夫人讓他去見客。於是段嶺充滿希望地跑去，站髒了廳堂，結局自然是挨一頓打。有時他們則在段嶺面前假裝竊竊私語，不經意地透露給他一星半點訊息。最後對他的反應報以滿足的大笑，再在他面前一鬨而散，大家都喜歡欣賞他哭的模樣。未來自己就將被扔在這裡，不過學堂比起段家好了太多，至少就這點來說，段嶺相對比較滿意，人要知足常樂，這句話是一個瘌痢和尚來化緣時說的。雖然和尚最後也死在了上梓……段嶺的夢漫無邊際，一片寧靜祥和氣氛，而就在他夢見上梓那條河流在春夏交際時呈現出綠色，並反射著閃爍的金粼時，拔都搖醒了他。&ldo;喂。&rdo;拔都說，&ldo;有人來接你了。&rdo;段嶺睡眼惺忪，一臉睏倦，另一隻手放到他身上，卻被拔都警惕地擋開。&ldo;是他麼？&rdo;拔都問。郎俊俠低聲道：&ldo;段嶺，我來接你了。&rdo;段嶺一個激靈，睜開雙眼，難以置信地看著郎俊俠，再看拔都。拔都拿著燈，懷疑地對著郎俊俠的臉照，郎俊俠被照得有點不太舒服，拔都生怕段嶺被不相干的人拐了去，仍追問道：&ldo;是不是他？&rdo;段嶺便答道：&ldo;是他。&rdo;繼而伸出雙手，環過郎俊俠的脖頸，讓他把自己抱起來。&ldo;承蒙關照。&rdo;郎俊俠朝拔都說。拔都一臉不耐煩，放下燈，段嶺困得眼睛都睜不開，要朝拔都說幾句話，拔都卻從矮案下鑽過去，鑽回自己的鋪裡，把被子一掀，囫圇擋住了臉。上京在雪中全城沉睡，迎來了一年中最冷的時候，郎俊俠以毛毯裹住段嶺，縱馬飛馳，段嶺被冷風一吹，漸清醒了些，見不是往瓊花院去，便問道：&ldo;咱們去哪裡？&rdo;&ldo;新家。&rdo;郎俊俠彷彿心事重重，隨口答道。新家！段嶺登時徹底清醒過來，心想難怪來晚了，原來是佈置新家。他抬頭看郎俊俠，覺得他臉色發白，興許是累了。&ldo;你困了嗎？&rdo;段嶺感覺到郎俊俠靠在自己的身體上，便伸手摸摸他的頭。&ldo;不。&rdo;郎俊俠彷彿昏昏欲睡，被段嶺叫醒後便強打精神。&ldo;你吃了沒有？&rdo;段嶺問。&ldo;嗯。&rdo;郎俊俠答道，並伸出一手，摟住了段嶺，他的手很冷，與往常全然不同。&ldo;新家在哪裡？&rdo;郎俊俠不說話，胯|下駿馬兜了個彎，拐進偏僻巷內，穿過已收攤的市集，在一片黑暗裡，進了一處院落，段嶺歡欣雀躍，不等郎俊俠牽好馬，便歡呼著衝進了宅中。新宅未曾鎖門，宅內盡是破敗景象，一進的院內六間房，一條走廊，本該掛在大門外的燈籠未點上，棄置於門房裡，段嶺問：&ldo;以後咱們就要住在這裡了嗎？&rdo;&ldo;是。&rd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