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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投給莫名其妙的店員一個鄙視的眼神,揹著手走了。夜風已經有些涼了,江曉媛想,去年這個時候,她在幹什麼呢?她浮躁的心突然沉了下來,因為以年為單位,回頭去看自己走過的路,她發現那裡遠得她自己都不敢想象。一回頭,好像身後跟著一個碩大的奇蹟,亦步亦趨地如影隨形。一個人走過了這樣的路,有沒有天分很重要嗎?&ldo;春日新娘&rdo;必須要是清新的,一定沒有那麼多花哨的小心機,帶著幾分天真的衝動。又絕不能寡淡,因為心裡充盈著跳躍的感情……是什麼樣的感情呢?江曉媛腳步慢了下來,漫無目的地在她生平所見所聞中翻找類似的基調,隨即,她鼻尖好像忽然縈繞起一股若有若無的米醋味。像是一碗煮得口味十分一般的面。江曉媛出神地回憶了片刻,忽然想:&ldo;一提起&lso;春天&rso;就是草木青青,我為什麼不能試試暖色調呢?&rdo;江曉媛突然跑到馬路對面,上躥下跳地打了一輛車:&ldo;師傅,去&lso;伯爵&rso;,快點,我有急事!&rdo;司機師傅聽了,一腳踩進了油門裡,車子&ldo;嗡&rdo;一聲躥了出去,江曉媛快被蠢蠢欲動的腦補撐炸了,連這一點路都不能等,她翻遍了全身,從褲兜裡翻出半包餐巾紙,又跟司機師傅借了一根筆,心無旁騖地在上面寫寫畫畫起來。要溫暖而燦爛,不能有一點含蓄的燦爛,要毫無陰霾、躍躍欲試。但燦爛與熾熱是不同的,燦爛是一定要帶著一點天真,不能繁瑣,要簡潔而凜冽。江曉媛飛快地在皺巴巴的餐巾紙上留下了&ldo;凜冽&rdo;兩個字,中型水的墨汁飛快地在白紙上雲開,她順手在暈墨的地方補了兩筆,勾勒了一朵花。對了,&ldo;春日&rdo;怎麼會只有甜美呢?要從漫長的冬天裡甦醒,必須要含著點燃世界的力量才行,要無所畏懼、橫衝直撞,但又不能沒有保留‐‐因為盛極必衰,芳菲盡頭,就由春轉夏了。所謂&ldo;靈感&rdo;,其實就是水裡的氣泡。當人浮在水面上的時候,必須要等風浪來時,才能看見浪花上漂起來的白色氣泡,而它們稍縱即逝,可能來不及捕捉就碎了。只有一頭扎進水裡,才能在攪動的液體中觸碰到那些大大小小的泡泡。這種時候,身在其中的人彷彿隨便撈一把,就能湊出一副熠熠生輝的作品,然而是在此止步,還是無視這些爆發的靈感繼續往更深的地方潛下去,就成了一個更很艱難的選擇。有時候並不是人不想做出努力,而是要放棄充盈在腦子裡的無數念頭,是十分苛刻而殘忍的。江曉媛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後者,反正蔣老師已經槍斃了她無數版的方案,她已經心疼得麻木了。從漂浮到深入,捨棄第一把抓住的靈感,繼續深入,把自己有生以來的閱歷穿成一線‐‐每次從一個主題下潛到無從深入時,再一把抓住的最深的東西,就是最後的答案。當她耗淨肺裡最後一口空氣,就像再一次地征服了自己。至於征服了自己的東西能不能征服別人,那已經不再是她需要考慮的了。因為她哪怕榨乾血肉,也無法做出更好的東西了。江曉媛一整晚做了不知多少份方案,做完出去倒一杯咖啡,喝完回來就開始刪改,兩遍刪改之後最開始在計程車上做的初稿儼然已經面目全非,她等於重頭再來。等她覺得燈光有點不對勁的時候,才在無比的亢奮與缺氧中發現,天好像已經亮了。一夜過去了。江曉媛最後把自己的方案定稿整理了一遍後,忽然覺得整個人像是被掏空了一樣,她原地坐了幾秒鐘,遊魂一樣地上了樓。蔣博早晨慢騰騰地吃完早飯來到工作室的時候,已經快十點了,他一進屋就聞到了一股濃郁的咖啡味,好像辦公室的咖啡壺倒了沒人扶。江曉媛不在,工作室裡靜謐得沒有半個人影,桌子上只有一大堆亂七八糟的紙張,電腦也沒關,還在那裡一閃一閃的。蔣博一愣,心說:&ldo;她不會真做了一宿吧?&rdo;他走過去,把桌上和地上的紙收攏成一團,默默地翻看了起來。在專業方面上,江曉媛總覺得&ldo;太后心,海底針&rdo;,她永遠不知道怎麼才能達到蔣博的要求,總在戰戰兢兢,每次挨訓都不知道自己差在哪。幸虧她把能倒的黴都倒過了,心志頗為堅定,不然每天這樣提心吊膽,也要該對蔣太后有心理障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