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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謙離開的魏之遠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過來的,那段日子非要用一個詞來說,就是&ldo;暗無天日&rdo;。最開始,他是憤怒。對三胖,對那個不知名的陌生女孩,甚至是不明真相的小寶。魏之遠覺得自己被整個世界孤立了,沒有人在意他挖空心思的努力。他從三胖的表情上看到無奈和迫於感情的寬容。可他憑什麼需要被別人寬容?他做錯任何事了嗎?他就像一個身披風雪趕路的人,一路伸手不見五指,只有那一根燈塔用微弱而獨一無二的光引著他。現在,他們連這一點僅有的東西也要奪取。憤怒是一種不長久的情緒,就像一把沙子,要麼很快就會被風吹得煙消雲散,要麼沉澱成深深的、石頭一樣的怨恨。再之後,魏之遠的情緒就滑向了後者。怨恨像是一顆在他心裡埋了二十年的種子,埋得那麼深,那麼的如鯁在喉,稍加風雨就破土而出,長成連著血肉的參天大樹。瘋狂的憎恨瀰漫在他心裡每一個角落‐‐就像屍體,儘管再掩飾,也遮擋不住腐朽的氣味‐‐即使魏之遠已經在極力不表現了,卻連一貫大大咧咧的小寶都察覺到了他的不對頭,每每跟他說話的時候聲氣都要低八度。他的怨恨針對所有人,因此分攤到每個人頭上,也就顯得不那麼濃烈了,唯有魏謙。魏之遠自己也不知道有多少年了,他甚至自己都說不清楚,對大哥的感情濃郁黏稠到了什麼樣的地步,乃至於現下幾乎有些愛憎不分起來。愛之深,就恨不能食其骨、啖其肉、飲其血。魏之遠的精神狀態處於某種極度麻木、也極度敏感的危險的狀態裡,醞釀著某種一觸即發的風暴。就在這時,魏謙回來了。魏謙從飛機上下來的時候人就是迷迷糊糊的,在了機場打發馬春明給他買了一大杯濃茶,灌進去了,勉強提了提神,又趕到總部開會彙報近期工作要點。等他筋疲力盡地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南方天熱,他裡面穿著單薄的襯衫,到了這邊才匆匆地裹上大衣,但北方的小寒風依然不停地往他的衣服裡灌,魏謙裹著一身的寒氣進屋,裸露在外面的面板凍得發白。魏之遠聽見門響的那一刻,心臟就開始劇烈地跳動了起來。他夢遊一樣地走了出來,感覺站在門口的大哥就像是活生生地撞在了他眼睛裡,生疼。 &ldo;你在家呢?凍死我了,&rdo;魏謙掃了他一眼,隨後頭也不抬地問,&ldo;有吃的嗎?&rdo;魏之遠說不出話來,好一會,他才行屍走肉似的應了一聲,走進了廚房,拿了兩個雞蛋,開始切蔬菜丁,打算把剩下的一碗米飯炒了。魏謙在外面說:&ldo;小遠,你甭弄那麼麻煩,有剩飯給我拿過來隨便吃兩口得了。&rdo;魏之遠充耳不聞。他好像非要做點什麼事,才能讓自己維持表面上的平靜。魏謙以為他沒聽見,被屋裡的熱氣一蒸,全身的懶筋頓時開始往一塊糾結,他沒骨頭似的往沙發上一癱,行李箱丟在一邊,就開啟了電視。等魏之遠端著一碗炒飯出來的時候,魏謙已經靠在沙發上睡著了。魏之遠的呼吸隨著腳步一起停住了。手心的大碗開始發燙,然而他的雙手好像麻木了,絲毫也感覺不到。魏謙的身體隨著沙發柔軟的坐墊縮到了一個小角落裡,架起來的二郎腿還沒來得及放下,一手虛虛地按在遙控器上,另一隻手委屈地橫在胸前,頭一側靠在沙發背上,下巴幾乎全縮排了衣領裡,他面無血色,乾裂的嘴唇上爆出細碎的幹皮和裂口,胸口的起伏都顯得那麼不明顯。……像是死了。魏之遠聽見自己的心臟重重地跳了一下。他廣而不挑的閱讀中,曾經看過很多提到把活人做成標本的故事,以前只當是獵奇,從沒往心裡去過,而這一瞬,類似的念頭像是一道閃電,&ldo;嘩啦&rdo;一下打碎了他破破爛爛的精神世界。如果讓那個人……再也不能說話,再也不能睜眼,再也看不到別人……魏之遠覺得自己骨子裡一定就有某種屬於犯罪者的基因,他開始不受控制地往前走去,緩緩地靠近毫無知覺的魏謙,目光像是鬼迷心竅了一樣死死地盯在他身上。耳背的宋老太已經睡了,而小寶還沒下晚自習。近一點……再近一點。近到能聽到魏謙細而平穩的呼吸聲,看見他一絲不動的眼睫。就在這時,魏之遠心裡湧起毫無徵兆的悲傷,像是突然決堤的河,洶湧無情地衝散了他擁塞在五臟六腑中的冰冷的殺意,他聽見潮汐般轟然落下橫衝直撞的聲音,良久,又從中艱難地辨別出了自己壓到了水底的心音,那是簡而又簡的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