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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再喝多一點,上了頭,他就開始忘記自己這是在什麼地方,這時候如果只是凝視酒杯,他會有種自己還很年輕、鵬程萬里任爾來去的錯覺。最後就是大醉了,那時候什麼喜怒哀樂、天地人鬼,他就全都拋諸腦後了,身輕如羽,飄在半空中,他能靠著這一點萬事空惘的茫然,無憂無愁地睡上一整宿。但是褚桓抿了抿嘴唇,忍住了沒提。天行健,人以自強不息,他既然察覺到了自己的依賴逃避,就不該放縱心裡無謂又可恥的軟弱。況且南山雖然是躺在這,但是恐怕還有大部分的心神是連著外面的,這天晚上離衣族出於某種原因全體戒備森嚴,褚桓雖然不便打聽原委,但總不能拉著族長翫忽職守醉酒。他吞下了酒癮,誰知話卻順流浮了上來。&ldo;我以前有一個朋友,跟你有一點像。&rdo;褚桓忽然低聲說。他的聲音有些難以言喻的沙啞,有一點像刮過山岩表面的風沙,帶著熬出了年頭的粗糲。南山不由自主地輕輕抖了一下,微微側了側耳朵,感覺耳根有些發癢。&ldo;他也是做什麼事都百分之百地認真投入,哪怕是吃飯洗手這些瑣事‐‐這一點你們倆很像,不過也就只有這一點,&rdo;褚桓補充說,&ldo;你是個好朋友,他是個混蛋,每次見面必找碴跟我掐一架。&rdo;褚桓說得不快,南山仔仔細細地聽著,沒有插話。褚桓頓了頓,然後說:&ldo;後來因為一些原因,他替我死了,臨死衝我比劃了一個這個。&rdo;他說著,豎起了中指,比劃了一個下流的手勢,然而手指好像被回憶壓彎了,他下流得莫名放不開。南山好奇地跟著比劃了一下:&ldo;這是什麼意思?&rdo;褚桓:&ldo;……不,你跟著不用學,這是罵人的。&rdo;南山掰扯著自己的手指,即使是豎中指,他也豎得格外正直,在文化差異阻擋下,南山沒能從一根手指上領悟到罵架的真諦,他縮回手,對褚桓說:&ldo;他叫什麼?&rdo;褚桓的目光近乎溫柔地注視了南山片刻,忽然一笑:&ldo;兇猛的毛球。&rdo;南山:&ldo;不是勇敢的……&rdo;褚桓不臉紅不害臊地說:&ldo;哦,在我們那,一般長得好看的就叫&lso;勇敢&rso;,醜的叫&lso;兇猛&rso;。&rdo;南山:&ldo;……&rdo;他感覺自己的漢語學習又遇到了一個新的瓶頸。褚桓的聲音卻再次低沉了下去,如果不是南山耳目過人,他幾乎聽不見對方的話。褚桓輕輕地說:&ldo;只是我總會想,他的死和我活下來,有什麼意義嗎?我知道這麼說是挺矯情的,但是人總得為了什麼活著,對不對?&rdo; 他說著,手指蜷縮起來,攥成了拳頭,感覺到那枚刻著&ldo;逗你玩&rdo;的戒指正卡在他的指縫間,彷彿是在提醒著他本人親自點頭應下的承諾。&ldo;不對,&rdo;南山斬釘截鐵地打斷了,&ldo;兔子為什麼活著?鷹為什麼活著?松鼠為什麼活著?蛇又為什麼活著?&rdo;褚桓一聲不吭地看著他,南山忽然抬起手,把手心附在了他的眼睛上。可能是離衣族特有的銅皮鐵骨,南山和其他人一樣,從來不怕冷,他那手掌哪怕剛剛浸過涼水,也能飛快地暖和過來。褚桓隔著薄薄的眼皮感覺到了他掌心的溫度,像正午時分最熾烈的陽光,又像長在一棵植物的最頂端,那片伴芽而生的、最最翠綠欲滴的葉子,是他初見南山時就印在了腦子裡的那股生命力。褚桓忍不住說:&ldo;你再給我吹一次那首曲子好不好?就我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你吹的那首。&rdo;南山就爬起來,從褚桓屋角落的一棵移栽進屋的植物上掐了一片葉子,湊到嘴邊:&ldo;這首曲子用你們的話說,是叫&lso;第一場雨後的山坡&rso;,說得是每年春天的第一場雨後,小草和蟲子一起從地下爬出來的樣子。褚桓:&ldo;我們一般不起這麼長的名字。&rdo;南山:&ldo;那應該叫什麼?&rdo;褚桓停頓了片刻,心裡忽然靈光一閃,他說:&ldo;驚蟄。&rdo;深秋桂花香裡,一首驚蟄小調。第二天,外面還是一片漆黑的時候,南山就悄悄地起來走了,褚桓沒動,也沒睜眼,直到南山出去,&ldo;吱呀&rdo;一聲替他別上門,他才緩緩地翻了個身,毫無睡意地仰望著八九高的灰色天花板。頭天晚上和南山閒聊的話還歷歷在耳,褚桓也不是有意回味,可南山的聲音好像一把絲線,牢牢地纏住了他的耳朵,往左邊翻個身,右耳聽得見,往右面翻個身,左耳聽得見,似乎是非要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