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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年,施無端還會因為自己被軟禁在九鹿山巔而焦灼,儘管死死壓抑,有時還是難以掩蓋對碧潭等人的那股子敵意,他會在每次碧潭上來看他又離開之後,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房間裡,連翠屏鳥和兔子精也攔再外面,用小匕首往牆上戳,乃至於最難以忍受的時候,他還把刀子往自己身上戳過,彷彿不這樣發洩,他便要被憋死一樣。然而這樣的忍耐,久而久之卻成了一種習慣。好過的光陰像水,忽悠就從指縫間溜走了,百年也如同一瞬,一輩子意猶未盡,難過的歲月卻如刀,一刀一刀地將人的裡子面子都磨來礪去,乃至於彷彿不過轉頭的光景,人便已經面目全非。施無端讀過的書摞起來比他人還高,過著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消停日子,要是考他背那些之乎者也的勞什子東西,隨便撿起一本,隨便翻到那一頁,指一個字他就能滔滔不絕地往後背,說起別的,卻就又不願意吱聲了,彷彿他日夜將魂都拴在了那幾頁泛黃陳腐的書頁裡似的。時間長了,連碧潭都疑惑起來,覺著這孩子可能真的是什麼都不知道,不然怎麼能這樣平靜呢?也就不再管他了。慢慢的,在施無端眼裡,說話成了一件奢侈的事,他心裡清楚,自己不是被玄宗養著,而是被玄宗關著,和別人說話要萬萬分小心,每說一句,都要思量半晌,有時候夜深人靜,施無端憋得受不了,也曾對著翠屏鳥和兔子精說話,可這兩個東西實在是懵懂,時間長了,他也就覺得沒勁了,越發地沉默下來。他有大把提心吊膽的時間,一開始,施無端用這些時間思考怎麼逃走,可是後來他就明白了,碧潭和江華是不一樣的,從江華那裡逃走被抓回去,充其量不過挨一個腦瓜崩,現在的玄宗卻不是給他鬧著玩的了。一個孩子,特別是一個被寵壞了的孩子,他在年幼不懂事的時候,總會產生某種類似&ldo;我無所不能&rdo;的天真來,而當他發現自己其實什麼也不是的時候,那就已經是很多年以後的話了。相對而言,&ldo;得想個法子活下去&rdo;這句話,實在是如同揠苗助長一樣,飛快地將這些旁人要活上很多年才能明白的道理,一股腦地半生不熟地灌輸給他。施無端每天坐在院子裡死去的星盤邊上,腦子裡一刻片刻也不消停,他想很多事,碧潭教他讀書不一定是出於好意,可讀書卻總是沒錯的,古人說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他雖然未曾行過萬里路,卻也勉強算是經歷過一番劫難了,加上他又是悟性極高的,誰也沒想到,這五年間,如此這般忍辱負重的裝模作樣,竟也叫他走上了另外一條路。 有時候他想著想著,就對著星盤發起呆來,一開始沒注意,偶然有一天,施無端才發現那星盤上的星沙並不是無序的。上面是什麼東西他還看不懂,施無端知道星盤自打他師父過世以後便再也沒有動過,這東西還留在那山燈未曾升起的一刻。施無端喜歡星算,別人也不見得有多慌張,畢竟碧潭也好,半崖也好……那再也沒有在施無端面前出現過、也不知道現在是死是活的苦若大師也好,他們儘管修為頗高,對這一方面卻是淺嘗輒止的。星算有用,可以尋人,可以計算氣象,然而傳說集大成者能算出什麼人的命術運道,那就比較痴人說夢了。命術無常,千絲萬縷,怎麼是凡人能算得清的呢?唯有一些大災大難,大福大禍,帝星將星,王朝翻覆之類的大動靜,才能叫那些精通此道中人稍有察覺。若說大,這門學問學成了,便是經天緯地之才,若說小,尋常人也不過瞧瞧明日是陰晴雨雪罷了。在碧潭眼裡,這些玄之又玄的學問,平日裡最多是修身養性所用,與大道是無關的,所以也就任他去修習,日常到山巔送飯來的人,便會偶爾瞧見這位深居簡出的&ldo;小師叔&rdo;,蹲在星盤旁邊,有時候冥思苦想,有時候用一根小木棍劃下長長的、叫人看不懂的算式,這個時候他整個人的眼睛就會亮起來,像是要陷進去一樣。然而一旦發現有人來了,他就又會恢復到那樣木訥呆板的表情上。這一年,施無端已經年滿十六了,碧潭忽然派人來找他,遞給他一張帖子,說是又到了三十年一度的玄宗述武大會,特別請他出面與諸位同門一同熱鬧熱鬧。所謂的&ldo;述武大會&rdo;,其實乃是玄宗一眾弟子這些年來進境的試煉,一來為了叫掌門瞧瞧下面小輩弟子的本事,修道人壽命比普通人不知長上多少輩,三十年中也可能會發生各種各樣的情況,玄宗內會有一些位置空缺出來,在述武大會中表現出色的弟子,都有希望頂上這些位子,然而這還不算,最有吸引力的是,玄宗這三十年一回的盛會,朝廷中每次都是要派人來的,若是有能入了這些客人眼中的,前途便不可限量了。修道不比修仙跳脫六合之外,到底是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