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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好像對任何事情都不驚詫。水坑可不是她心眼賊多的二師兄，待人沒多少戒心，何況唐軫又與扶搖派頗有淵源，便沒什麼顧忌地說道：&ldo;我娘是後山群妖谷的妖后，我爹卻不是妖王，我是妖后和一個人生的。&rdo;唐軫似乎沒料到她這樣直白，微微怔了一下。水坑又道：&ldo;聽說我生下來以後，在一顆蛋裡待了一百多年，別人都覺得我是顆死蛋，我娘將我放上臨仙台，自己因為擅闖臨仙台死了，我親爹姓甚名誰從沒見過，不知道還在不在世，我的姓是師父的，名是大師兄隨口起的……就這樣一個不大拿得出手的大名，一年到頭也聽不見幾次，師兄們一天到晚&lso;水坑&rso;&lso;水坑&rso;的，好像只要不是要罵我，就根本想不起我叫什麼。&rdo;她這話雖然是在抱怨，言語間卻帶出一股滿不在乎的心寬來，唐軫被她逗樂了，臉上的病容都好像退了些。水坑一抹鼻子，自暴自棄地說道：&ldo;反正二師兄說，我就是個爹不要娘不疼的雜毛雞，現在回了扶搖山，逢年過節指不定要遇見後山妖谷的人，妖王見了我這頂活綠帽子，還不知是什麼心情呢。&rdo;唐軫略一頓，張口要安慰她幾句，話未出口，水坑就眨巴眨巴眼睛，自我解嘲道：&ldo;唉，不過其實也沒什麼，我聽說那妖王心胸只有針尖大，我還是顆蛋的時候就一直想殺我，反正現在有掌門師兄在，他也不敢拿我怎麼樣，要是他看見我就能添點堵，那我也算給自己報仇了，哈哈，萬一把他氣死了，沒準下任妖王就是我了呢！&rdo;這爹不要娘不疼的小雜毛野心還挺大，唐軫默默地將自己準備出口的話嚥了回去，笑道：&ldo;說得是。&rdo;水坑幾步跑到前面，用力在神色黯然的年大大身後拍了一下，說道：&ldo;師侄，人死不能復生，好歹你爹還是個元神修士呢，只要元神未死，他就能輪迴轉世，回頭的等你正式入門，我帶你上九層經樓，裡面肯定有尋找轉世的辦法！&rdo;年大大滿目血絲地看了她一眼，小聲道：&ldo;謝謝小師叔。&rdo;他以前聒噪起來，能一人分飾兩角，如今卻好似在一場大悲後沉澱了下來。年大大抬頭望向扶搖山，人間盛景從他眼睛裡浮光掠影似的閃過，沒有走心，他只是默默想道：&ldo;是因為我太沒用了吧？&rdo;程潛無意中一回頭，正看見他這便宜徒弟的眼神，心裡忽然若有所動。每一個少年人的奮發，似乎都是在這樣&ldo;我太沒用&rdo;的眼神下開始的，世事輪轉，好像在一代又一代人中成就了一個完整的環，週而復始。嚴爭鳴突然從旁邊拽了他一把，不滿地低聲道：&ldo;喂，總看他做什麼，你怎麼不多看我兩眼。&rdo;程潛：&ldo;……&rdo;他現在開始後悔自己在石芥子中說那番話了，因為感覺自己這位十分擅長就坡下驢的大師兄有點蹬鼻子上臉。扶搖山畢竟是個清修之地，不便歌舞昇平。傍晚的時候，嚴爭鳴只是將所有人叫來，在傳道堂前的空地上設了個簡單的宴。大廚還是當年嚴家特意送來的，上菜的時候，那大廚都還有些恍惚，頭天扶搖山上的少爺和他的師弟們不還在長身體加餐嗎？轉眼便辟谷的辟穀、禁酒的禁酒了！席間，程潛揣了包什麼東西，獨自離了席。從扶搖山到太陰山五十多里，御劍卻不過片刻。十方陣周圍殘餘的血腥氣繚繞不散，人已經走光了，有個別死了沒人埋的，屍體就孤零零地躺在了原地，等待和天地化為一體。韓淵整個人像是已經化入了黑暗中。聽見刻意放重的腳步聲，韓淵微側了側頭，神色晦暗，也看不出是他本人，還是他那個不大會說人話的心魔。程潛將霜刃提在手裡，默不作聲地走過去，在他身邊坐定，從懷裡摸出了一個油紙包。油紙包地邊露出一點油漬，還是溫的。程潛將紙包往韓淵懷裡一丟，拂開十方陣殘址上的塵埃，在一旁坐了下來。韓淵開啟，見裡面是一包晶瑩剔透的松子糖，混著一股含蓄的桂花香，每一顆被切成拇指大，一個是一個，誰和誰也不黏連。這大魔頭呆了一下，沒有出言不遜，也沒有感激涕零，只是拈起一顆塞進了嘴裡。韓淵的臉頰瘦削得見骨，是一副薄命少福的刻薄樣，一顆糖塞進去，腮幫子便鼓起了一塊，他臉上還沾著血跡，品嚐得太認真，皺著點眉，一臉苦大仇深，像在咽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