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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泛等了好一會兒,見前面的轎子都還沒有起行的意思,只好下了轎,踩著雪往前走。走沒多遠,就瞧見兩頂轎子橫在路中央,丘濬正站在旁邊,口沫橫飛,引經據典地罵著李孜省。李孜省不是進士出身,也沒那麼好學識,可這並不代表他就怕了丘濬,前者端著倨傲的神情,一看就是沒把丘濬放在眼裡的。兩人邊上圍了七八個人,都是因為要去上朝卻被半路擋住去路的官員,大家正七嘴八舌地勸著,大部分都是讓丘濬消消氣的。不勸不行啊,這大冷天的,誰願意在雪地裡多待?再說早朝無故遲到是要扣俸廷杖的,大家辛辛苦苦每個月就沒能拿多少錢,要是再被扣錢,大家就都甭過日子了。丘濬見周圍的人一味勸他,反倒越是生氣:“你們當我不想走麼,我轎子都被他撞壞了,轎伕也受傷了,起不了了!”大夥探頭一看,可不是麼,兩頂轎子也不知怎麼撞的,竟然撞得那樣厲害,李孜省那頂轎子後面的轎杆都折斷了一邊,丘濬這一頂轎子則歪倒在地,一面也都壓壞了,得虧是老先生出來得快,否則人都會跟著受傷。但這樣一來,兩頂轎子都橫在路中央,後面的轎子自然也都過不去了。聽丘濬這麼一說,李孜省就冷笑道:“丘老大人好生不講道理,明明是您那轎伕急著趕路,想要超過我的轎子,結果一頭撞上來,反倒翻了轎子,您又不表明身份,我那轎伕怎麼知道里頭坐著您老人家啊!下官這轎子也壞了呢,又找誰賠去!”丘濬怒道:“你別胡說八道了,我那老轎伕跟著我許多年,平日最是穩當不過,如何會為了心急趕路而去撞你,明明是你走得太慢,我那轎伕怕誤了我上朝的時辰,才不得不加快腳程的!”李孜省陰陽怪氣嘲諷道:“您趕著上朝,難不成我就不趕了?下雪路滑,難道還不讓人走慢點麼,您一把年紀了何苦還這麼大火氣,反正再急也進不了內閣,急有什麼用?”丘濬勃然大怒:“你這個無恥佞幸之徒!”聽到這裡,唐泛就不能不出面了。撞轎子的事情聽不出誰更有理一些,但唐泛心知這件小事只是導火索,因為丘濬與李孜省本就代表了水火不容的兩方,大家互相看對方不順眼很久了,正好趁著今天這個機會爆發出來而已。但是眼看後面的轎子越來越多,兩人再這麼爭下去,今日早朝非少一大半人不可,雖說這也算不上“無故”遲到,但總歸不體面。“老師。”他出聲道。眾人回頭一看,喝,竟然是唐閣老來了!連忙給他讓出一條道,一邊紛紛拱手行禮打招呼。一想到唐閣老也有可能因此遲到,大夥的心情頓時就不那麼著急了,很有種“天塌下來有個高的頂著”的安心感。唐泛朝眾人笑了笑,頷首回禮,並沒有宰輔高高在上的架子,但也並非一味放低姿態博取好感,若說這世上總有些人能夠一見之下就令人為之心折的,唐泛必然是其中之一。換作五六年前,他也未必有這樣的氣度,居移氣,養移體,除了容貌氣質學識之外,身份地位帶來的變化也很重要,更重要的是胸懷與氣魄。一個人有怎麼樣的眼界,就決定了他將會站在什麼樣的高度上,正所謂相由心生,萬安雖然是首輔,身形亦是高大魁梧,但若與唐泛站在一塊,論氣度行止,卻終究是略遜一籌,這一籌便是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無形而形,難描難繪。丘濬看見唐泛,臉色稍稍一緩,隨即想起李孜省還在,又緊繃起來。唐泛也不等丘濬說話,便對李孜省道:“李侍郎,既然轎子已經撞壞了,多說也無益,現在天黑路滑,再拖下去怕是真要遲到了,你趕緊讓下人將轎子抬開,好讓後面的人透過。”李孜省可以不把丘濬放在眼裡,卻不能不買唐泛的賬。這也是因為唐泛現在在朝中的影響力逐漸增大,已經超越他的老師,隱隱在成化十一年前後那幾科官員之中成為執牛耳的人物了。李孜省就道:“唐閣老有命,下官安敢不從,只是下官四個轎伕有兩個受了傷,下官已經令他們歸家去了,剩下兩個怕是抬不動轎子的。”唐泛也沒說什麼,看向自家轎伕:“去幫李侍郎的轎伕搭個手。”他既是打著息事寧人的主意,當老師的也不能駁自家學生的面子,丘濬也沉著臉色讓自家轎伕去幫忙。在幾人合力下,兩頂轎子總算被挪到一邊,眾人都鬆了口氣。唐泛就讓他們先走,大家生怕遲到,也來不及謙讓了,連忙告罪一聲,紛紛上轎便走。“老師不如坐學生的轎子去上朝罷?”唐泛對丘濬道。丘濬搖頭:“不必了,老夫讓人去租一頂新轎子來。”唐泛失笑:“現在天都沒亮,哪有人租轎子,您就別和學生客氣了,我還年輕不妨事,您老卻受不得凍的!”說罷半是強迫半是攙扶地將他讓進自己的轎子,又吩咐轎伕將老師送到宮門口。他目送著轎子離開,這才轉頭看向神色不豫的李孜省,含笑道:“李侍郎是想與我一道等轎子,還是步行去上朝?”李孜省勉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