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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明顯,這由頭到尾都是一個陷阱。可以說,從彭華舉薦他擔任東宮講官,而他又答應之後,就已經踩入了這個陷阱之中。這個陷阱不僅是針對他,更是針對太子的。眼下,在外人看來,唐泛與林英之間,必然有一個人在撒謊。林英從太子入閣讀書起便充任贊讀一職,多年來太子的師傅們輾轉易人,他卻始終待在太子身邊,因為行事穩妥可靠,深得太子信任。太子雖然也因為與唐泛有故而分外投緣,但他也同樣相信林英。這個陷阱的惡毒之處就在於,設下陷阱的人,不僅要離間太子與唐泛的關係,讓太子覺得唐泛不值得信任,更要透過唐泛,將太子拉下水,被皇帝厭棄。武德七年到貞觀元年這段時間到底有什麼問題?為何皇帝特意要交代林英跳過不講?唐泛對《通鑑》爛熟於心,很快也想到了其中的關鍵之處。武德九年六月的時候,剛剛建立沒有多久的大唐王朝就發生了一場政變,正是後來世人皆知的玄武門之變,如果皇帝不希望東宮講官給太子細講《通鑑》裡那幾年的事情,那麼應該就是為了避開這段歷史了。但對於這場政變,無論新、舊唐書也好,資治通鑑也罷,史家基本上都持著對唐太宗理解乃至正面的評價,並沒有犯忌諱的地方,緣何皇帝會不讓講呢?唐泛想來想去,覺得問題很可能就出在唐太宗弒殺兄弟的事情上了。這些想法也不過是電光火石之間在腦海中閃過,唐泛想要度過眼前的難關,就不能露出絲毫驚慌失措的情緒,那不僅無事於補,而且很容易讓人誤會。他定了定神,道:“回稟陛下,臣敢向天地祖宗起誓,臣確實未有聽見林贊讀說過這件事。而且太子上課時,林贊讀隨侍左右,若有問題,他為何不當場提出?”這年頭拿天地祖宗起誓是極為慎重的事情,皇帝一聽,便看向林英。林英不慌不忙道:“陛下,臣也敢向天地祖宗起誓,臣確實早已對唐師傅說過。只是當日講到這一段時,臣正好生病告假了,此事詹事府亦有記錄。"這下好了,一個說有,一個說沒有,當時就他們兩個人在場,兩人都發重誓,到底誰說的是真言,誰說的是謊話,當真只有天才知道了。但如果唐泛坐實了“明知故犯,不把皇帝的話當回事”這個嫌疑,又背上蠱惑太子的罪名,那麼不僅他本人會倒黴,連帶太子也會受到影響,給了萬黨可趁之機,而且那些親太子的人,也都會認為是唐泛連累了太子,到時候肯定對他恨之入骨。想及此,饒是唐泛再冷靜,也知道現在的情勢對自己十分不利。他不著痕跡地抬起頭,目光從眾人臉上掠過,從面容平靜的林英,到驚疑不定,不知道信誰才好的太子,再到面露不滿的皇帝,他很快收回視線,拱手道:“陛下,清者自清,但此事當時只有臣與林贊讀在場,孰是孰非,但憑良心,多作糾纏也無益,只是臣有一事不解,還請陛下明示。”皇帝:“講。”唐泛道:“臣不知《通鑑》武德七年到貞觀元年,有何處犯忌,請陛下明示。”皇帝有了先入為主的觀念,語氣自然不好:“朕問你,‘太宗皇帝雖有玄武門之事,卻無礙於聖君之名’,這句話,你是否對太子說過?”唐泛道:“是。”皇帝:“那你還狡辯什麼?朕欲讓講官避開《通鑑》裡的這段時間,正是因為裡面有玄武門之事,太宗皇帝雖不得已,但那畢竟也是他的兄弟,你對太子說那句話,難道不是刻意存了慫恿之心,暗示太子先下手為強,免得以後反為兄弟所累麼?”玄武門之變本身是沒有任何問題的,這只是一樁普普通通的史實,對帝王身後雖略有瑕疵,可因為歷代史家的粉飾,也並不算什麼,誰在講史的時候,一般都不會特意繞過這件事不提。但壞就壞在,前些時日,萬貴妃忽然有了讀史的興致,就讓人找來史書,翻譯之後編成故事講給自己聽,聊以打發時間。成化帝去找萬貴妃的時候,正巧聽到了唐太宗那一段故事,萬貴妃就對成化帝道:“玄武門喋血,兄弟相殘,終非美事,太子年紀還小,心性不定,若有人以史為鑑,刻意誤導太子,難免會令太子走了彎路,這種故事還是少講為妙,讓講官多講些孝悌恭順的典故罷!”要說在成化帝眼裡,萬貴妃就沒什麼不好的,但凡萬貴妃說的,就算沒道理也是有道理的。當時他就深以為然,同意萬氏所言,這才有了吩咐林英,讓東宮講官跳過《通鑑》中幾段內容不講的事情。若皇帝沒有交代,唐泛講了也就講了,這叫不知者無罪。但皇帝明明吩咐過了,唐泛還“陽奉陰違”,視御令於不顧,這就叫明知故犯,居心叵測,自然罪加一等。總而言之,這件事情,說到底,若老子對兒子全然信任,也不至於這麼沒事找事,壞就壞在老子的枕頭風太強勁,跟萬氏比起來,太子其實也就是一個兒子罷了。最糟糕的是,皇帝現在還就不缺兒子。而且真正說起來,皇帝最寵愛的孩子,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