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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意識的深淵。……我是誰?這是哪?拳頭如雨點般落下,喝罵、摔打、周圍小孩尖銳的哭叫遙遠而不清晰。這是……年幼的單超在拳腳中拼命蜷縮,緊緊護著懷裡半塊髒兮兮的胡餅,任憑胸口、背部、腿上傳來密集的劇痛。胃裡餓得火燒火燎,沾滿了鮮血和塵土的全身骯髒不已,甚至比路邊被人踢來踢去的、骨瘦如柴的野狗還狼狽不堪。我要死了,朦朧中他想。要死了。帳篷突然被掀開,外面集市的人聲和馬嘶清晰起來,奴隸主遠遠吆喝了幾句胡語。&ldo;哎!哎!別打了!&rdo;&ldo;庫巴叫他過去!&rdo;&ldo;別打了!&rdo;周圍稍靜下來,胡人粗啞的聲音響起:&ldo;有人要買他。&rdo;一個削瘦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在從外延伸進來的光帶中投下長長的黑影,繼而走進帳篷,停下腳步。小單超面前出現了一雙灰撲撲的皮靴,沾了很多塵土,打著銅鉚釘,看上去十分結實。他條件反射瑟縮了下。這麼堅固的鞋踢在身上會很疼,他知道。然而許久都沒有動靜,沒有叫罵也沒有踢打,那雙皮靴甚至連任何移動的意思都沒有。&ldo;……&rdo;小單超終於掙扎著抬起頭,透過因為血淚混合而模糊不清的視線,竭力向上望去。逆光處靜靜立著一個人,挺拔的身形裹在微微泛黃的粗布斗篷裡,背後用舊布條一圈圈裹著把長劍,周身彷彿還殘存著長途跋涉風沙未盡的氣息,正低頭注視著他。白銀面具戴在這個人的臉上,遮住了鼻尖以上大半面容,但仍能從柔和的下頷輪廓中看出他還非常輕的年紀。小單超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向後縮了縮,面上充滿警惕,眼底浮現出疑惑、恐懼和一絲期盼混雜起來的神采。那人終於微微撥出了口氣,斗篷裡隨意丟出個布袋,啪地扔到奴隸主面前的地上,從袋口中骨碌碌滾出幾串銅錢。隨即他彎下腰,對單超伸出手‐‐那是一隻五指微張、掌心向上,雖然有著厚厚劍繭,卻修長有力且形狀好看的手。&ldo;我買下你了。&rdo;面具後他漆黑專注的雙眼與單超對視,說:&ldo;跟我走吧。&rdo;&iddot;大漠深處人煙稀落,風從遙遠的地平線上席捲而來,飛掠過連綿沙丘,大叢胡楊,以及更遠方時隱時現的地下暗河。他們的家就在這裡。泥磚搭成的土屋,周圍用石塊圍起一方空地,算作院子,院子周圍生長著看不出種類的灌木和荒草。大風吹過屋頂厚重的毛氈,發出噼啪聲響。屋外傳來打水聲,片刻後年輕人掀起破舊的門簾走進來,遞給單超一碗水和幾個胡餅。&ldo;吃吧。&rdo;那胡餅是軟的,泛著淡淡的金黃色澤。小單超從沒吃過軟的胡餅,他嗅到羊肉散發出的腥羶氣,嚥了口唾沫問:&ldo;為什麼你要買我?&rdo;‐‐孩子的聲音因為捱打受傷而格外沙啞,只要一發聲,喉嚨就泛出血液乾涸後的鐵腥。年輕人坐在屋子角落裡,半晌才說:&ldo;沒有為什麼。&rdo;單超警惕道:&ldo;我是……&rdo;&ldo;不用知道。&rdo;&ldo;……那你是什麼人?&rdo;年輕人終於側過頭來望著他,目光卻很悠長,彷彿透過單超小小的身影,看向了更遠的地方。很久後他才開了口,聲音非常平淡:&ldo;你也不用知道。&rdo;小單超換了個新主人,卻沒有半點要捱打的跡象。晚上年輕人打來水,讓單超脫光,在油燈下用溼布仔細擦洗他髒兮兮的全身。每擦到或淤青、或紫黑、或血肉模糊的傷處,單超都忍不住發出吸氣聲,和窗外沙漠裡呼呼的寒風混合在一處。年輕人擦完放下布,吹熄油燈,說:&ldo;睡吧。&rdo;沙漠裡彎月又大又亮,從視窗照進房間,連破敗牆壁龜裂的細紋都清晰可見。小單超從炕上探出頭,看著側臥在地鋪上的年輕人。他連睡覺都不摘面具,側頰籠罩在陰影裡,胸口有規律地微微起伏。那把破布包裹的長劍擱在枕邊,掌心正搭在劍鞘上,似乎隨時會驚醒。單超屏聲靜氣看了會兒,輕手輕腳下了炕,如同做賊般繞過地鋪,從年輕人身邊走過去,開啟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