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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必謙嘆了口氣:「陛下被妖人弄得昏迷不醒,只盼陛下洪福齊天,能度過此劫。誰去取紙筆來,我寫張藥方,你們快去煎藥。陛下醒轉,就指著這張藥方了。」他抱著人進了寢殿,將李玄放在床上,又對眾太監解釋道:「陛下受了陰氣,需要貧道在旁護法,祛除陰邪。」此時有人拿了文房四寶,他飛快寫了藥方,並讓同來的太醫看過。太醫們向來不被皇帝重視,雖然嫉妒這個天師憑著妖言迷惑皇帝,對這個妖道偏聽偏信,卻也是無可奈何,但看了他的藥方,的確是讓人靜養的藥物。如今陛下昏迷不醒,看來又是那醫不好的疑難雜症,若是天師願意頂這罪名,倒是免了他們的殺身之禍。當即一個個唯唯諾諾,都是毫不反對。即便如此,慕容必謙仍然不能完全放下心來,索性與李玄同榻而眠,即使有人想暗中下手,也會投鼠忌器。過不多時,回春丹的藥效行散開來,李玄慢慢睜開眼睛。他面色仍然十分蒼白,完全看不出前一日的生機。目光看到慕容必謙時,也毫無驚異之色,卻是極為緩慢地一笑。一個向來冷峻的人忽然露出笑意,驚呆了在旁伺候的所有宮人。皇帝年近不惑,卻仍然堅持不肯蓄鬚,又與俊美的天師走得極近,宮中早就有了不少風聲。可是皇帝是這麼嚴厲的一個人,誰也不敢在他面前嘴碎。「你們都退去吧,朕與天師有話要說。」「是。」眾人魚貫而出,慕容必謙心潮激盪,忍不住輕握住他的手:「不要說話了,好好休息。」李玄沒回答,將手從他掌心中抽出,坐起來。慕容必謙沒奈何,只好拿了枕頭讓他靠著。他看了慕容必謙,又笑了一笑:「若是在龍宮島時,朕沒有瘋掉就好了,竟讓你窺伺到了朕的心意。若非如此,你聽到魚池旁邊的那些話,必定是要殺朕的了。」「不要說了,我是絕不會殺你的。」「多謝黃龍主厚待。」他語氣十分平和,並沒有平日的那種彷彿刀鋒般的冷意,「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有些秘密是註定瞞不過去的。如今想來,朕還是欠了你一句話。不過料想這句話說了也沒有用,就讓我把它帶到棺材裡去好了。」他從未在清醒時對他坦白自己心裡的想法,如今預感到死期已到,而這人恰好在自己身側。不是所有的人在死之前,心愛的人剛好守在身旁。此時此刻,尊嚴榮辱似乎都已不再重要,該要面對的,也總要坦然面對。這三十七年經歷的一件件往事,像流水一般紛至沓來。他記得自己怎樣步步為營,踩著皇兄弟的血登上皇位,再一步步剪除朝中勢力,施行新政,這些事他沒有一件後悔過,縱是死後會有無數仇家在九泉路上等待,他也渾然不懼。這一生當中,他唯一遺憾的就是沒有聽慕容必謙的告誡,全拋了一片心,以致身隕。否則的話,可有無數的時間讓他拜倒在自己膝下。因忌憚在金陵的安樂王在他死後篡位,他派人去試探安樂王,安樂王倒也光棍,直接服毒自盡。至於是真是假,卻是無人得知。其餘後事,都已交給了總領太監,只有對這個人的話卻還沒來得及說。慕容必謙看他彷彿釋然的表情,心中不由得大是驚駭。這個向來冷漠無情的人,竟然真的會因為愛他而到了垂死之境。他還想著自己總有一天會慢慢愛上這個人,治好他身上的惡疾,卻是不曾想,再也沒有這個機會。而這個人也明白這一點。兩人都心知肚明,這麼長的時光,已足夠無數人相互愛上,而他對他的,只有憐惜和虧欠罷了。「玄兒……」「朕有一份遺詔是給天師的,太醫院中的藥材,你可以任取。太子年幼無知,請天師有空閒時提點他一下……」他自嘲地笑了一下,「朕宮中的人,你看得上的,得到他們同意後可以帶他們離開,朕不會再約束你了。」他一副交代後事的語氣,讓慕容必謙再也不懷疑,鼻端酸澀,竟是淚水滴落。他三十年未曾落淚,早就忘記了落淚是什麼感覺,不由怔住。即使親手送別四位龍主和自己的父親離世,他也只是稍稍感傷,沒想到他竟然還有落淚的本能。李玄有些驚訝地看了看他,神情漸漸變得恍惚:「真像珍珠一般……必謙,你還記得麼,那一年我送了你一盒珍珠。那是東海的歲貢,但後來你卻隨手抓了一把一把地賞賜給了和你親近的人。如今想來,龍宮島上遍地都是珠玉,你自然是不會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