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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監尖利而拖長的聲音,每次聽到,都好象握住心一樣,可能這意味著他即將親眼見到將會名垂千古的人物,偉大而不朽的男人。 漢武帝。劉徹。 龍袍明黃,冠帶履無一不莊嚴,石青色的領、袖金緣相滾,九條金龍,五色雲彩,八寶立水——四年沒看到這樣盛況,四年沒有和眾人一齊跪拜,當呼喊出“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的時候,當低下頭老老實實磕到地磚來叩拜的時候,才像被震醒一樣想起來——剛才我看到的不止是華貴的龍服,還有一位主宰世間所有生靈的皇帝。英姿依舊啊,氣魄直吞山河,幾乎不能壯起膽拿眼睛好好看眼他,“萬歲萬歲”……一統山河、萬世昇平到底是什麼?盛極初衰,終歸無永恆的太平盛世。 他與李陵不熟,但記得那是個有為的青年,李廣將軍的孫子,一門忠烈的後代,“漢家李將軍,三代將門子。結髮有奇策, 少年成壯士。長驅塞上兒, 深入單于壘。”所以,當原本安靜站在朝堂末席打著瞌睡的他,猛然聽到朝廷上的文武百官都在一個接著一個在說“李陵”、“李陵”的時候,他還在想那個孩子做出了什麼不好的事?三十年的人生了,他知道只有逮到別人不好的事才能激起那麼多人的義憤填膺。 但那個孩子,確實是個英雄啊! “投降可恥!”“陛下重懲!”“辱我國體!”“奸臣佞子!” 年輕的太史令離偉大的皇帝陛下還有很遠很遠的距離,所以他看不到皇帝無聲後的表情,看不清他是怒是喜,皇帝一直沉默著,是太生氣了,以至在縱容百官們的激動和仇恨,皇帝用沉默掌控這一切——他並不知道,他現在唯一在想的就是,這些人都在說什麼啊?你們知道打仗是多麼危險的事嗎?雖然我只是個沒上過戰場沒多少本事的文官,但那只是個年輕人,只是個一心一意報效國家的好將軍,怎是奸佞!李陵他不可能背叛朝廷。 ——“司馬遷,你怎麼想?”—— 怎麼想? 誰啊?司馬遷?這是誰啊? 百官順著陛下的視線,去看讓陛下徵求一樣問“你怎麼想”的人物——隱約在多年前打過交道,司馬談的兒子吧,不多話的文官,朗目短鬚,雙眉入鬢,他和多年前一樣氣宇軒昂。 司馬遷也愣著,看上去有些發木,但眾人猜度並沒造成他的慌張失態,聖上的欽點對他而言,突然而怪異;夜間占卜的星象在眼前掠過,這禍事該不是指向自己? 皇帝在等,皇帝冷靜、沉默地在等,從來不需要沉默、總冷靜操控別人生死的皇帝在等他,回答。 皇帝的聲音很遙遠,也很陌生了,司馬遷甚至沒細想皇帝幹嘛要問小小的他呢?他張嘴就回答了,於這威儀鼎盛的大殿之上,於這些落井下石的文武百官裡,於這將以雄才大略和暴虐征戰記入中國歷史長河的君主前,於這天漢二年把長安城裡籠罩在一片死寂無聲的茫茫大雪之中,他竟然很清楚很響亮就直說了: ——“李陵轉戰千里,矢盡道窮,古代名將也不過如此。他雖投降,尚屬情有可原。臣以為只要他不死,他還是會效忠漢朝的。”—— 這是一個令他後悔終生但又不得不說的回答。人生可悲處,就是不得不為,或為救知己,或為除異己,但他與李陵不熟,他僅他把想的都說了。 滿朝喧譁,默默喧譁,閃躲的不安的恐懼的憎恨的視線都刺向他!司馬遷,好你個司馬遷。 要是皇帝聽信他,那—— “臣身為二師將軍,一心效忠陛下,臣早於數月前就發兵援救汗山,只恨那李陵與匈奴勾結設下埋伏斷我兩路,李陵被俘時,臣僅於他相隔一百餘里,臣——臣幾乎不能再面見陛下了啊!陛下萬不能相信亂臣賊子陷害之詞!他分明與李陵有故交才陷害微臣!”那遠遠一頭,李廣利突然跪下不停重重磕頭。 司馬遷搖頭,誰是亂臣誰是忠臣,一眼分曉。 ——“陛下,李陵本該在被敵人俘虜前,就該自裁殉國,卻惹得現今這等禍事。”—— 不慌不忙,老神在在,最得皇帝信任的中書令陳泰首次表現出立場,他是站在李廣利這邊的,是站在李廣利的親姐姐李夫人這邊的。 沒有人站在司馬遷這邊,沒有人認為他是對的,他怎生荒唐一心與潮流相悖,遍註定要被潮流吞噬。 司馬遷竟還敢說:“難道當軍人的都該死,最末只能用‘死節’來證明自己有多麼愛國嗎?當初管仲若和召忽一樣,陪著公子糾一起死,哪會有齊桓公的春秋霸業?”陳泰怎生老辣厲害,此時卻也冷冷一笑,不理會這小官胡言,另一方面,他也在揣測當今皇帝素來難料的心思,既然指名這太史令回答,卻又為何一言不發?有些冷汗潸然,他在擔心此中有什麼名堂,甚至可能是皇帝故意所為。最後的決定者,只有一個皇帝,他能把錯裁定為對,天底下惟有他行。 “士為知己者死,司馬遷,你是怕了?” 漢武帝金口玉言,似震怒、似忍怒,更似給底下不知死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