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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傍晚,粉紅晚霞像少女含羞著的芙蓉面,晚風擦著臉悠悠晃過,寧靜得空氣都要睡著,司馬遷披了件淡青袍子,一手抓著蕎麥饅頭,一邊就拿起百讀不厭的《春秋》,安閒坐在了藏書閣外的長廊上,就著一點宮燈享受閱讀的樂趣。 這個時候,已沒有多少人會來偏角的這裡了,事實上,興趣廣泛的皇帝陛下對歌賦樂府更感興趣,這自然影響到底下人對待修書的態度,除了要辦什麼文史大典,大白天這裡也鮮少有官僚拜訪。所以,當在這裡再次看到已經做到參謀軍士位置的昔日酒友霍光時,司馬遷依舊慢半拍地打量著他更為華貴精緻的服飾,而自己仍舊在津津有味啃著饅頭讀著天書,來人倒一點不尷尬,就像早已預料到會如此這樣,鎮定地走到長廊中央,十分從容地轉身讓出另一位貴客——這是個比一般男子都來得高大的男人,肩膀部位尤其寬厚好象能承受來自各方的任何重壓,每一步走得都很用力,完全不拖泥帶水,繡有日月花紋的紅地外套氣派十足,雖然有點寬敞,但這點適度的寬敞倒充分顯示出了他骨骼上的強悍與相貌上的英挺飽滿,這樣的人出現在這裡本身就是件非常奇特的事情,尤其他還完全視太史令司馬遷如無物,只隨便拍拍霍光肩頭的姿勢,霍光就已顯得非常高興,滿臉通紅——多奇怪,這不是他司馬遷認識的輕狂小子好意思做出的事,琢磨不過來這貴客是何方神聖時,夏日傍晚突起狂風,就一眨眼掀起來強烈冷意凍得人不禁哆嗦,那位人物卻一點沒感覺到詭異冷風一樣,邁著鑲藍色珠寶的鷹頭靴信步走出長廊,直到站到偌大院落中央,他停下來,朝靠牆中間栽植的一尾居然茂盛到盛放出白花來的瘦長鐵芭蕉看了兩眼,他似乎對宮殿中能見到鐵樹開花頗有些新奇——司馬遷總覺得要是就算現在是夜晚,那雙眼睛還是會在黑暗裡好象明珠一樣,湛射精光……這才頗有些可怕吧。 一個習慣處於中央也習慣選擇中央的貴客,為什麼會出現自己這孤僻枯燥的角落?這點,霍光眼裡瑩瑩閃動的某種光芒很說明問題。 ——“夢見震光百里,醒來時手裡仍握有酒杯,是兇或吉?” 非常簡潔,他用很冷靜的聲音問話,幾乎帶點斯文的意思,話尾拖音又斂得深冷,似乎他“兇與吉”就是你“生與死”之間。 嘴裡的蕎麥饅頭還沒完全嚥下喉嚨,司馬遷平穩地一點一點咀嚼自己口中食,不慌不忙,面無表情,他將目光對準在鐵芭蕉那點小白花上,謙卑地低下眼睛,有點惋惜她太過美麗,就像女子太過美麗反而不是福氣;就像再好吃的饅頭像這樣擺在一邊兩天才想起拿來填五臟廟,臣子對於帝王的偉大之處從一開始就沒有體會,現在也很難畢恭畢敬。 剛才的冷風就像從未存在過,司馬遷明白那只是上天警告,警告自己別一時之氣,警告自己別辜負霍光對自己的提攜! “命中定數,福兮禍倚,卜卦解夢是術士方生求生之道,大人找錯人解了。”司馬遷不跪不拜,無人強求何須腆顏?“我只是書生。” “大膽!”霍光冷冷言道,眼光對向那位貴客等他發落;不過半年,他的輕狂簡直演變成蠻橫,司馬遷對受制於皇帝的男寵一直抱有同情,此時才感到男色的厲害之處,足可禍國。 “我一沒犯聖二沒犯法,哪裡大膽?說不出還硬要滿嘴瞎編,這就是‘不大膽’?” 那個人物果然伸手,收了那朵小白花,不可謂不可憐,不可謂不榮幸,不可謂不命中註定。他對這邊根本漠不關心,等把清香小花拈在手裡把玩了,才想起來分點心給這邊,還是那種近似斯文的腔調,說出的話卻每字都鏗鏘有力。 “方生術士都解得出的東西,國家的太史令卻完全不曉,還留你何用?” 那個人,只聞了聞小花,僅僅手舉起來放在鼻尖深深嗅了一回百年鐵樹開花的淡然香氣,就手指一鬆,毫不珍惜地把她丟掉了! 司馬遷把書卷在手裡,站起來,不能安之若素,有點憤怒失態,那確實是心愛的樹木,珍惜的花朵,寂寞時貪看的陪伴,那絕不當是她的命運。 “震光即是驚雷震動,天下萬物都為之感到恐懼,然而君子能言笑如故;即使雷聲震驚百里之遙,主管祭祀的人卻能做到從容不迫,手中的匙和酒都未失落,只有威武不能屈的大丈夫,才能成就大事——但對外物漠然無知、予取予求的人,即使見到震光,也根本不能成為大丈夫。” 貴人眼裡沒有湛射的光芒,他是非常懂得內斂和施放時機的人物,他此時是斂起他生殺予奪那把屠刀的,他看著司馬遷—— “知道我是主持祭祀的人,卻詛咒我不是大丈夫,你真是大膽啊,太史令。” 不是大膽,是不得不說。司馬遷跪下來,磕頭,磕啊磕,給他見了快三年終於今朝蒙主垂恩得以對話的皇帝陛下,劉徹。 4 很多時候,人會在一瞬間內做出事後覺得特別愚蠢的事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