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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武帝已經把手扼住他脖子,司馬遷大大瞪著眼,手指甲陷進地縫裡,但沒有反抗他的帝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可以死但不能不說。 次日上朝,照本宣來,凡事依舊。 下朝,著書立傳,安分守己。一切已回到正常模樣。 兩個月後,就是飛將軍李廣的忌日,還記得一年前他的死訊傳到長安,滿朝乃至全國無不震驚哀痛,這位老將軍實在不該如此結局。他的陵墓修在南郊,一如他本色,莊重簡樸。 豪邁壯語猶在耳邊,人卻已不在。 這天,在下雨,瓢潑大雨,天上都是陰沉黑雲,閃電不止。司馬遷撐著傘,卻無法給老將軍點上紙錢,雨這麼大,火星瞬間就給刮熄。 南郊,天色將晚,四周墓群靜寂而沉默,空氣溼冷,老將軍的墓在山頂上,一眼向下望去,除了白皚皚的冷清蕭瑟,除了迎風劇烈搖擺的松柏,再沒有其他。還記得去年今日,此地多少官宦英雄名流墨客感慨萬千,滄然淚流。在這世上,究竟有什麼敵得過時間? “李將軍,子長與你在朝堂上雖無交好,但在小時候,家父就常跟我講起您驍勇忠義大戰匈奴的事蹟,我一直景仰您為人,雖然我只是個連戰場也沒去過的文官,但倘若國家需要,我也願學您投筆從戎,馬革裹屍還。” 司馬遷從竹簍裡提起一壺酒,慢慢澆灌在墓座之上,鄭重言道:“這壺用淮河水釀造的好酒,是我從南方一路帶來,還請大將軍先飲。”當水和酒混凝一起,酒香四溢,好酒原就該和知音一起喝才豪爽痛快,司馬遷仰起脖子將壺中餘酒灌入口,辛辣甘美同時逼上心頭,不由痛快而笑,揚手拋開空壺。“江山如此壯麗多嬌,無數英雄競折腰。” ——“好個英雄競折腰。” 帶著微醺酒意,與蒼涼心境,懵懵然看著眼前這個人,與自己一般以酒祭奠,這酒香,才真是百年佳釀,宮廷御用。 李將軍,你在天有靈,也該看見您為之而死的人也來看你了—— “陛下……”定定看這個人狂氣中難掩肅穆,側臉好像刀刻一樣鋒利銳利,當那雙往往如雷電一樣蟄猛俯視臣民的眼注視著墓碑,也有著從沒見過的感傷,才慢慢發現他原來還有一顆人的心。 “為什麼要縱容霍將軍殺害李敢?為什麼宰相李蔡一句對先皇不敬就要抄他滿門?為什麼要為一個新寵就將一國之母你的皇后廢黜?——” 於是把對人才能說的話,統統都說出口了,帶上譴責和罵的意思,其實才喝了一口酒,卻在壯膽犯著抄家滅門的死罪,為什麼不能說?忠義良言從來都是被利用來戕害自己的利器,但此時,在這個墓碑前面,司馬遷什麼都敢說。 大漢皇帝,根本不知道在想什麼,一片茫茫雨裡,他高大而不可摧折,有超越英俊這種膚淺的猖狂魅力,他自己撐著皇家的帛金傘,靜靜站立,遠比常人寬厚的肩膀湮出黑色雨跡,他竟然就那樣站著,好像根本沒聽到小小太史令的胡言亂語,甚至當司馬遷索性劈里啪啦扔掉手中傘,劈里啪啦開始登梯子上樑更發瘋發狂指戳著他心口,開始按著年月日一一歷數他的暴戾殘酷給人民造成的種種危害,劉徹才開始轉過皇帝的頭顱,他的感傷就快了無痕跡,眼前人卻仍舊不知死活;這個全然被冰冷雨水澆灌著,頭巾、衣服、眼睛都皺成發抖的一團、說話聲音永遠是中正而冰冷的人。 “連時間都記得這麼清楚,朕殺過的人究竟有多少個?” 皇帝說著殘酷的玩笑話,他從不在乎自己殺過多少個,但眼前溼淋淋的生物為什麼令他感到焦躁?又有點想打這個書生。 ——“李廣將軍自刎的時候,一定是已經對您不抱希望。”司馬遷說著他一輩子都想說但都從不能說的話,今天終於能夠親眼看著大漢驕傲的帝王,說出這些話,儘管身體非常寒冷,但心裡卻在蒸騰熱氣,儘管這個人衣服乾燥暖和,但他有一顆冰冷的心,他再也不可能覺得暖和為何物。 “為朕而死,是他的光榮。”沒有人敢跟劉徹這樣說過話,在司馬遷的行為裡,他不是他的皇帝而只是一個普通人,就如同他將成為他通史裡一頁墨跡,劉徹突然想到那晚,也從來沒有人敢對他做出那樣的事,這個在情事裡總是滑稽表現的人,像擁抱女人一樣小心溫柔地擁抱了自己,為什麼沒有殺他?為什麼到現在還沒想好折磨他到痛苦至極的好辦法? 司馬遷愕然而失望地望著他,“這世界上,沒有誰比誰的命低賤。我原以為,你今天來,是有其他話對李將軍說。你再這樣下去,一定會造成人民的災難,與其這樣,先皇真該選中繼位的是你的兄長太子劉榮!” 劉徹在意識到以前,已經又打了他;他們之間的力量從來就無法比擬,他是巨大的,他是弱小的,他可以單手扼住他脖子直到活活勒死,他也是沒有實力反抗的——除了身體的力量,他也有絕對凌駕於他的氣勢,這個小文官沒有任何值得自己動怒的地方。 但一腳就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