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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朗化。走投無路的母親想到了“組織”,母親已經不能再沉默。母親不能失去父親,那已經不是愛與不愛那樣簡單的事情。母親已經習慣了那樣的生活,家庭、丈夫、孩子就是她生活的主題,家就是她的世界,她的安樂窩,她不能想像打破這種秩序之後,自己該怎樣生活,她害怕,所以她求助於“組織”。母親在學校紀委的辦公室裡,躲避著那個四十來歲的女人掩飾不住好奇和驚喜並張揚著同情的眼神,哭訴著自己的痛苦,還是那樣壓抑的語氣——母親習慣性地維持著她的面子。母親沒能挽救自己的婚姻,相反,她加劇了事態的發展,她把李麗推到一個尷尬的境地,把父親推到一個必須做出選擇的位置。於是,父親做出了選擇——那選擇做得比想像中更加輕鬆,表現得似乎從來沒有愛過惠竹一樣果決,他的果決讓笛子看到了殘酷,一種讓人心徹底冰涼的殘酷。他們公開承認了他們的愛情,這沒有什麼不得了的,在美術學院裡,這樣的事情並不新鮮,即使李麗受了一個記過處分——其實那個處分讓他們看起來更加悲壯。以後在校園裡看到的父親和李麗,臉上都帶著一種悲壯的肅穆。——他們豁出去了。他們以悲壯的姿態公開出現在校園裡,慢慢博得了大家日益加深的同情,而母親則成了一個怨婦,在她身上,彷彿從來沒有過青春、美麗,彷彿從來就沒有承受過男人的激情,彷彿生來就是一個華年不再、憂傷絕望的怨婦。一切都是那樣殘酷。母親不同意離婚。母親開始失去理智,母親在夜裡不再壓抑著聲音責罵和哭泣,而是大聲地、歇斯底里地發洩,摔著家裡可以摔的東西,拉扯著自己的丈夫,不許他逃跑。當父親終於摔門而去時,她扔出去了他們結婚時買的一個陶瓷花瓶,花瓶砸在牆上激烈地綻放,帶著尖厲的碎裂聲音,同時破碎的還有秧秧帶回來的鏡框,裡面的黑白照片裡,年輕美麗的母親在一片麥田中,明媚地微笑……笛子光了腳坐在樓梯上,哽咽著,手緊緊地捏著扶手,只把眼睛從扶手中探了出來,看著母親再一次跌坐在沙發上,捧了頭,喉嚨裡發出令人恐懼的絕望聲音——她們都是無助的人,她幫助不了母親,母親也幫助不了她。她們都是在痛苦的深淵中掙扎的人,可笛子是那樣的愛母親,心疼她。笛子的腳已經冰涼了,她看著自己睡袍外面的腳指頭,粉紅顏色的腳指頭,她微微地扭動著它們,然後把它們藏到了睡袍裡面。以後,不會有一個人永遠地疼愛這些已經凍僵的粉紅腳指頭,它們終將是孤獨的。笛子明白,她們最終將會是孤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