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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老太妃到兩院角門上,寶如目送她進了自家,遙遙可見尹玉卿和李悠容,還有李少廷的未婚妻阮晴三個亦在後院中吃茶閒聊,四月春光正好,丹枝吐蕊,三個閨中嬌娥笑嘻嘻閒聊著,好不熱鬧。不過一牆之隔,這邊朱氏昏昏沉沉猶在病中,那邊李代瑁僚臣侍衛前呼後擁,也進了院子。他為處理南詔的事情,這幾日一直在陪都,聽說老太妃來了,這是趕回來探老太妃的。一路疾步而行,眉頭緊簇,聽僚臣說著什麼,忽而止步,低聲道:“謝振軒這個蠢貨,告訴他,繼續往劍南道增兵,不能叫它與土蕃相勾連,說了多少回,只當本王說的全是耳旁風,他再這般,宰相換個人來做。”紵絲質紫袍筆挺,鬍鬚寸長,本是冷麵的李代瑁忽而止步,眉眼間頗有些笑意伸了兩手。簷廊下一個五歲小兒,掙開李代聖的手,拱拳,奶聲奶氣叫道:“永兒給二伯請安,祝二伯身體康健,江山社稷,全在二伯身上擔著呢。”這是李代聖先王妃遺留下來的孩子,人稱永世子。李代瑁將這孩子抱起在懷中,回頭看李代聖時已是寒臉:“身為總裁卷,請今科舉子在著花樓吃酒已是違制,聽說在你府外還生了血案,殺人者是你的得意門生肖景峰?”青天白日,二十多顆人頭,如此血案,李代聖和門客們連著商量了兩夜,才敢跑到洛陽來給李代瑁回稟。話自然也是早就斟酌了千百遍的:“二哥不是託悠容遞給四弟一封手諭麼,那手諭上說,秦州舉子一個不錄。臣弟自然要究其情由。悠容說,概因有個秦州舉子季明德,是你未成家時所生的血脈,你不想見他,所以才不錄秦州舉子。臣弟不過唸叨了一句,為季明德一人,秦州舉子未免太屈了些,誰知叫肖景峰那廝聽到,竟揹著臣弟伏兵,差點就把明德給殺了。這全是臣弟的錯,此番來洛陽,臣弟便是來負荊請罪的,全憑二哥責罰。”抱著兒子來負荊請罪,那怕叫李代瑁打幾棍子,至少可以瞞過謀逆之罪。李代瑁聽了卻是臉色大變:“你說誰?”“季明德。”李代聖道:“您在外那兒子季明德,難道二哥不知道?”李代瑁煞時面色蠟黃,眉間往外滲著冷汗:“季明德可有個哥哥,叫季明義?他叔叔,可是秦州都督季墨?”李代聖在說什麼,李代瑁全然沒有聽到,他呆愣半晌,揮手道:“去,即刻把季墨那廝給我提來,我要見他!”最後一回見面,在延正宮的宮門上,季明義笑著拍他的肩膀,說自己老孃石榴酒釀的天下少有,下回至長安,必定要請他喝兩盅。李代瑁一生刻板,從不喜人觸控自己,不知為何,卻獨獨不厭季明義的手,非但不厭,還格外喜歡他。雖當時不言,心裡竟頗有些期待,十年忌酒,若那孩子果真提著石榴酒來,他是願意吃上一盅的。此時再憶眉眼,僚臣總說季明義與王爺生的有七分相,他還曾開玩笑:那就認作乾子又何妨?不會,季明義就是他的親兒子吧?這廂,寶如在廊下迎上胡蘭茵,她笑的柔柔媚媚,道:“明德勸了好幾次,說我是姐姐,要懂事,要懂退讓。娘也是這個意思,讓我敬你杯茶,從此之後,就認你做主母,如何?”寶如心說無故獻殷勤,非奸即盜,我怎麼瞧她笑的那麼像黃鼠狼呢?她亦是提心吊膽,上了簷廊,便見窗子裡方姨娘半趴在床沿上,看了許久,她才看明白,她是在給朱氏吸痰了。自己家的屋子,眼看斷氣的朱氏,都來了,不進去看一眼就走總歸不好。方姨娘撩了簾子,在門上探著半個身子:“夫人剛剛又痰迷了,我才吸出痰來,寶如,也是交代幾句後話,你能聽,就幫明德聽了去,養兒為送終,他生死不見,你也該看一眼不是?”這是寶如娘當年住過的屋子,一眼看到底,裡面就一個病婦人。朱氏將死,不見一面,是真的說不過去。野狐和稻生也準備跟著進去。方姨娘看了一眼,眉頭略皺:“二少奶奶,夫人本是個沉病,這活活兩個黑白無常……”一個黑衣一個白衣,可不是兩個黑白無常?寶如道:“你們就在這窗下看著,我片刻就出來。”胡蘭茵眼底抹過一絲不經意的惡毒,待寶如進了屋子,笑嘻嘻道:“這兩位弟弟也是明德手下的老人了,來來回回的辛苦,快快坐著吃杯茶,慢慢等著。”她畢竟是季明德的另一房妻子,親自端了茶杯過來,將兩個傻小子按坐在廊下,丹蔻紅紅的手,濃脂豔摸笑的頗嫵媚,忽而一彎腰,稻生大些,心思也賊,腦子裡不知想的什麼,嚇的差點溜下椅子,吸溜就是一口茶。野狐看稻生喝了,正渴著呢,端起來一仰而盡。胡蘭茵左望望右望望,裙簾緩擺,緩緩進屋了。這原本是寶如嫡母顧氏住過的屋子,屋內各處的陳設仍然照舊,就連床的位置都不曾換過。朱氏比之寶如初見時,瘦了不少,大概是常年困擾她的風溼之腫消了,面龐清瞿,份外的白,人中處縫合後的傷口漸淡,如此躺在床上,有種自然衰老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