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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醒來的第三天，他冷靜的望著病房外幾乎刺眼的陽光，努力讓自己鎮定：&ldo;她死了。是嗎？&rdo;明明是疑問句，語氣卻異常篤定。關義沒有說話，過了良久，他才緩緩回答：&ldo;是的。&rdo;聲音粗嘎，疲憊不堪。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可是當陸應欽親耳聽到這個想法時，他還是覺得天旋地轉。深海里發生的一切，一點一點拼湊恢復在他腦海裡。還沒游回海面，程端五已經徹底閉上了眼睛，不知是海水的浮力還是她的身體真的沒有重量。明明帶著她，陸應欽卻一點也沒有覺得沉重……也許，也許……在這三天裡，他不斷的告訴自己，不會，她不會真的就這樣死的。冥冥之中，他總覺得自己似乎還能感受她的呼吸……&ldo;死了？&rdo;即便極度消瘦，陸應欽的模樣還是英俊的，只是雙眼青黑，唇瓣乾澀，褪起一層皮，他的眼中充滿了質疑的難以置信：&ldo;屍體找到了沒？！確定是她了麼？&rdo;關義眉頭緊緊的皺著，&ldo;沒有找到屍體，但是也完全沒有她的蹤跡，也許……衝去了別處……&rdo;沒有找到屍體？這對於陸應欽來說無疑是最好的訊息，他眼中也終於恢復了一些神采：&ldo;只要沒有找到屍體，就證明可能還活著！繼續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rdo;&ldo;……&rdo;一年的時間，海岸線附近每每出現浮屍，陸應欽總會放下工作趕去認屍，每次緊張的去，最後見到不是她，就鬆了一口氣，放下心來。至少，至少不是她，這也就證明，她可能還是活著的。這對於陸應欽來說，已經是最好的訊息。程端五失蹤，而她的兒子，也隨著人間蒸發，陸應欽不是沒有懷疑，他不斷的派人到處尋找，也查遍所有的出境記錄，可是，全都沒有。怎麼怎麼都找不到。過去，他總是威脅程端五，告訴她：她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不管她去天涯海角，他都能輕而易舉的抓到她。可是事實呢？事實是，在地球六十億人口中，他陸應欽縱使本事再大，也找不出一個叫&ldo;程端五&rdo;的女人來。一年來，誰也不在他面前提及程端五。她是他的雷區，誰都不敢造次。他自己也不提。他拼命的工作，讓自己忙到胃疼，應酬到爛醉如泥，他以為，這樣的生活能緩解失去程端五以後，寂寞可怖的反噬。可是，每每一個人在午夜醒來，面對空無一人的房間，面對程端五留下的若有似無的香氣，幽幽而立的身影，他才發現，原來，程端五早在不知不覺間駐紮在了他心裡，任憑他再不願承認，他已經愛上她。即便，這愛的感覺，是那樣悄無聲息。即便，這愛的反應，來的那樣遲。可是這感覺，卻一日強過一日，他常常產生幻覺，彷彿那人還在這屋子的某一個角落，等著他回來，等著與他劍拔弩張……他埋頭批閱著檔案，關義敲門進來，他筆挺的站在辦公桌前，猶豫良久才說：&ldo;近海有一具無名屍，您要去看看麼？&rdo;陸應欽正在寫字的手頓了一頓，鋼筆嘶‐‐的一聲在紙上劃出一道長長的痕跡。他沉默了一會兒，才抬頭問關義：&ldo;這一年多，我到底認了多少次屍了？&rdo;&ldo;47次。&rdo;關義不假思索的報出了資料。陸應欽微微眯起眼睛，無限唏噓的說：&ldo;原來，近海一年會死這麼多人。&rdo;關義盯著陸應欽，一時摸不準他的情緒。沉默著沒有接話。只見陸應欽慢慢放下鋼筆。起身，走向窗邊，拉開百葉窗，沉靜的望著窗外，&ldo;近海一年能死那麼多人，多她一個，又有什麼奇怪？命大能撿回一條命的，恐怕，也只有我這樣命硬的人吧？&rdo;關義微微偏頭，看著陸應欽的背影：&ldo;老闆……&rdo;陸應欽沒有等關義說話，自顧自的做了決定：&ldo;今天起，她便死了。認屍，再也不必去。&rdo;程端五結束通話電話的最後一刻，她平靜的在電話裡說：&ldo;陸應欽，今天過後，我們互不相欠。&rdo;他們之間，究竟是誰欠誰？這輩子，也許再也沒有機會理清。他過去在她心上劃出的傷痕，她以最慘烈的方式報復回來。也許，夠了，一切，都該停止了。只到，這一刻，這最後一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