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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決很清晰地看到段曼雲整個背脊僵了一下。她甚至連頭都沒有回。那麼多人看著她，她的每一個小動作都有人注視著。她不敢回頭，因為她不想連累了他。告發徐決的女學生因為徐決的回答憤怒了，立刻跳了出來，指著他的鼻子說：&ldo;你騙人，我看到你們抱在一起！&rdo;徐母這邊也不甘示弱，立刻跳了出來：&ldo;那是她勾引我兒子！我兒子回家半個月就是為了躲她！她想飛上枝頭！想要城市戶口！想吃商品糧！&rdo;她推了徐決一下，&ldo;你說，是不是？！&rdo;撒謊也許真的會上癮吧，一旦適應了違背良心那種痛徹心扉的感覺，竟什麼都不覺得疼了，徐決將視線瞥向別處，最後冷冷回答：&ldo;是，是她喜歡我，我沒答應。&rdo;&ldo;勾引我兒子，不答應就懷恨在心，聯合別人一起含血噴人！你們段家村的人怎麼能這麼誣陷好人！&rdo;&ldo;……&rdo;徐母不依不饒地質問著村長。眾人也因此義憤填膺，祠堂裡一片混亂。很多村民覺得丟人，開始衝段曼雲吐口水。也有情緒激動的村婦向她砸東西，丟石頭。村裡幾個德高望重的老人一直抓著段曼雲問她：&ldo;你到底說是不說？你肚子裡的孽種是誰的？&rdo;一直毫無反應的段曼雲突然很大力地掙脫了眾人的潛質，像個瘋子一樣想往外跑，又被幾個壯漢拽了回來。那麼多人在打她，那麼混亂，段曼雲始終死死地護著自己的肚子，沒有人幫她，也沒有人敢幫她。那是一個閉塞而傳統的村莊，有著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老思想。沒有人容得下段曼雲的離經叛道。段曼雲人瘦力氣也小，怎麼也抵不過那麼多拳腳，只能死死護著自己的肚子。她從頭到尾沒有反駁過徐決的話，只從紛亂的髮絲裡看了徐決一眼。那一眼，絕望而哀怨，冰冷蝕骨，彷彿帶著永生永世的恨意。告發徐決的女學生走到了徐決身邊，那女孩眼中滿是鄙視和不屑，她死死盯著徐決，那麼兇狠狠地說：&ldo;她懷了孩子，你知道嗎？&rdo;最後是段曼雲的外婆推開了眾人，用身體護著被打得遍體鱗傷的段曼雲，外婆哭得傷心，她抱著段曼雲的頭，那麼難受地問她：&ldo;你這個傻姑娘，這個時候了你還護著誰啊？那個人有沒有護著你？你護著誰啊你！&rdo;&ldo;……&rdo;一直沒有哭的段曼雲在外婆的質問下終於忍無可忍，流下了眼淚。那眼淚彷彿是帶著血的，那麼觸目驚心，以至於徐決之後的幾十年，每次噩夢總會看見段曼雲那麼隱忍著卻還是哭出來的痛苦表情。祠堂的審問沒有審出什麼結果，但段曼雲懷孕的事整個村子已經無人不知。她幾乎不能出門，走到哪都被ru罵被人砸泥巴。徐決心不在焉地上完課，遠遠就看見坐在小河邊的段曼雲，她頭髮亂糟糟的，上面沾滿了乾涸的泥水，她慢慢從地上起來，一邊擦著臉上的泥，一邊抹著眼淚。徐決不知道如何形容那一刻的感覺，愧疚、悔恨，他想，如果時間可以倒流，如果他知道曼雲有了孩子，他怎麼也不可能再順著母親的意思。可時光不能倒流，一切不能重新開始，發生的事不能裝作沒有發生。他再也無法原諒自己，也沒臉祈求曼雲原諒他。兩人之間大概只隔了五步的距離，卻好像隔了千山萬水，徐決覺得遠到難以逾越，也無法靠近。&ldo;曼雲。&rdo;他幾乎是本能地喚了她的名字。本以為她不會再理他，卻不想，她只是平靜地回答：&ldo;嗯。&rdo;&ldo;對不起……&rdo;這一刻，千言萬語都顯得蒼白，包括這一句毫無力量的道歉。段曼雲看著他，眼神那麼陌生。小河的水自西向東流去，發出嘩嘩的聲音，風簌簌吹動岸邊蘆葦，段曼雲定定站在那裡，好像一副永遠無法觸及的畫。她聲音很小，彷彿很吃力地說著：&ldo;謝謝你讓我記住了，你是徐決，決絕的決。&rdo;……村裡再次要拉段曼雲進祠堂受審，在外婆的幫助下，她連夜坐車逃跑，第一次離開生養她是八年的村莊。如若不是徐決，也許她一輩子都不會離開段家村，她會在這座民風淳樸的村莊裡嫁給一個莊稼漢，白日下田，夜裡伺候家小，平凡地過完一生。也許她該感謝徐決吧，如果不是他，她不會被迫離開，也不會有之後的際遇，更不可能成為今天的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