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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原來……真的很苦。&rdo;那一聲似從心底嘆出,低沉若泣,百轉千回,&ldo;公主,你……你是怎麼啦?&rdo;孔昭心裡惶急憂慮。可傾泠未答,只是靜靜的走著,卻在即要出園時停在了一株半凋的白梅前。微仰首,看著風中零落的梅瓣,道:&ldo;沒什麼,只是剛才明白了一點事,你不用擔心。&rdo;是的,剛才真的只是明白了一點事,明白了何以這些日子會如此的心神難安。剛才……從聽到他的腳步聲起,那煩鬱的心神便為之一靜,如那日晨霧中見到他,那樣的靜謐無瑕,如亙古之水不起微瀾。雖不曾看得,可她能清晰的感覺到。感覺他輕輕走近的腳步,感覺他悄悄立於桌旁,感覺他指尖解衣,感覺他彎身俯近她時的氣息……那一片氣息溫暖而清苦,卻令她無比的恬寧。那一剎,她想永沉於此。只是……最後他依只是悄然離開,仿若從未到來。而在他離開的那一瞬,她終於知曉了‐‐‐不捨。那一刻,她才知&ldo;我覯之子,我心寫兮&rdo;,&ldo;維子之故,使我不能息兮&rdo;。[注○2]可……求……不得。帝都的冬天非常的冷,十一月底時,池上已結一層薄冰,竹葉上也垂著冰條兒,瑩瑩的在冬日下折射著晶光。推開書樓,靜寂如故,冬日從門口徐徐灑落,在地上烙下一爿淺淺的影兒。踩過日影,步入樓中,一陣冷風從後灌入,靠門的書架上有書頁嘩嘩翻動。&ldo;公子,還是關上門,你近日已有些咳了,若再受風寒,引發舊疾可不好。&rdo;秋嘉自門外將門合上,&ldo;我去看看藥熬好了沒,回頭給公子端過來。&rdo;說著轉身離去。門合上後,樓裡的光線便暗了些,立於陰暗中的秋意遙便如一道纖薄的剪影,墨髮白裘,似真如幻。移步,緩緩走過一排排書架,這裡的每一本書都是他與哥哥添置的,每一本書他們都看過。只是哥哥更偏愛史冊兵書,他更多的是看詩文藥典。曾經,爹孃還夢想著,兩兒一文一武,一個習得滿腹經綸輔君明政,一個馳騁沙場護衛家國。如今,哥哥名揚邊城,爹孃的願意也算是實現一半了。此生,本已圓滿。雖身世難覓,卻有嚴父慈母及友愛的兄長,得享溫情近二十載,悠溶至今。也立定心意,此一生孝順父母輔助兄長,以報恩情。長於秋家,終於秋家。是緣,也是願。此生,本可安寧。若不曾藥圃相遇,若不曾霧中相逢。若不曾……世間有她。腳下移步,茫茫然的穿過一排排書架,似一抹孤魂遊蕩於書香之中,當目光掃過窗前書架時,微微一頓。那裡,他曾為她挑選許多的書,她亦曾看。他之深意,她亦懂。靜靜看一眼,再默默移開。莫若隨緣,無悲無憂。她曾如此言道。時光不能返,既已相逢,再不復當初,不若遠離。移步書桌前,欲提筆,卻一眼瞅見筆架下壓著的一張紙,紙上幾行字。有美一人,傷如之何。寤寐無為,中心悁悁。[注○3]他盯著那詩,怔怔失魂,卻在下一瞬,一股悲慟頓湧。他顫著手將詩取過,看清那端雅而又飄逸的字跡,一字一字看明,然後那些字便化為無形絲線,一圈一圈緊緊勒向他,皮破血現的瞬間幾欲窒息。有美一人,傷如之何。寤寐無為,中心悁悁。她如是說。她怎可說。她竟敢說!眼中歡喜、欣慰、苦澀、悽楚一一閃現,最後卻淹於濃濃的悲絕之後。目光眷戀的慢慢的瞅過每一字,手指緩緩屈起,再一點一點收攏,慢慢握起,然後緊緊握於掌中。閉上眼,五指一緊。半晌後,才睜眼,再慢慢鬆開手指,然後便有雪花似的紙屑簌簌飄落,落在桌上,灑在地上。他目不轉睛的看著紙屑一點點從手中飄下,彷彿間有什麼也碎如雪沫,又彷彿是有什麼一點點從心頭消失。當最後一點紙沫飄墜於地,看著空空如也的手掌,剎那間一股劇痛若無形的雷電擊中了他,令他全身不可抑止的顫慄,雙腿無力,身形一晃,砰的一聲撞在了椅上,摔倒在地上,聲響驚動了剛端著藥走到門外的秋嘉,趕忙推門,卻見公子蜷縮於地上,似全身劇痛般的痙攣著,當下大驚,手中藥盞砰的一聲摔在地上,清脆的碎裂聲中,一股濃重苦澀的藥味在書房瀰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