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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可是原姓趙?”周陽蒙大大一愣,笑容就此僵在了臉上,好在她為人巧智,也算是有些見識,馬上又恢復了笑容,輕輕應了聲:“諾。”張賀隨即“嗯”了聲,合上竹簡,套入帛袋,動作十分遲緩。掖庭令的不動聲色反叫一直自信滿滿的她忐忑不安起來。她祖上原不姓周陽,本姓趙,乃是高祖幼子淮南王劉長的舅父趙兼。孝文帝時封為周陽侯,但之後淮南王謀反,趙家連坐,取消侯爵,趙氏族人於是指地為姓,改姓周陽。這些原本並不算什麼大事,即使張賀提起,也無傷大雅,然而她現在坐在這兒,卻感覺如坐針氈,渾身不適。她認定張賀無緣無故的提起她的祖姓,無非是想借此來羞辱她,她與皇帝配偶,說得好聽是寵幸的采女,說得不好聽,不過就是教引少帝房帷密事的御幸之女。當初淮南王劉長的生母趙姬,原是趙王張敖身邊的美人,高祖途經趙國,張敖為了討好高祖,便讓趙姬侍寢一宿。趙姬因此得孕,但她懷著劉長,名分上仍是趙王宮中的一名美人,即便後來受張敖謀亂罪名的連坐,在獄中生下劉長而後自縊,她都沒能得到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張敖後來逃過劫難,討好高皇后,娶了魯元公主,又恢復了王爵榮華……也許,在張敖心裡也早忘了自己的女人裡頭有過一位姓趙的美人。“昨夜陛下幾時離開的合歡殿?”她在不經意間閃了神,直到聽張賀詢問,才醒過神來,答道:“亥時五刻。”張賀點了點頭,侍坐一旁的許廣漢急忙用筆在竹簡上記下。她忽然長長的鬆了口氣,將原先拱起的羞憤一點點嚥下肚去。有沒有一個好聽的名分有什麼了不起?關鍵是她的曾姑祖母有那個本事能懷上龍種,就算是御進之女又如何?她只要牢牢抓住那個純情懵懂的小皇帝,還愁將來在這個掖庭沒有立足之地麼?張賀對坐在對面的周陽蒙的心思一無所知,他只是例行公事的詢問了侍寢的一些過程,使之記錄在冊,然後便打發她回去了。他當下發愁的不是受過寵幸後的周陽蒙該如何安頓,也不是一大堆被長公主納入宮闈的采女,而是一個小小的女子。一個小小的、小小的女子……掖庭中新一輪的是是非非,恩怨情仇,還只是剛剛開始而已。◇◆◇◇◆◇◇◆◇澓中翁捧著竹簡在堂上講解《詩經》:“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勞。蓼蓼者莪,匪莪伊蔚。哀哀父母,生我勞瘁。瓶之罄矣,維罍之恥。鮮民之生,不如死之久矣。無父何怙?無母何恃?出則銜恤,入則靡至。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撫我畜我,長我育我,顧我復我,出入腹我。欲報之德。昊天罔極!南山烈烈,飄風發發。民莫不穀,我獨何害!南山律律,飄風弗弗。民莫不穀,我獨不卒!”一篇《蓼莪》讀完,然後再逐句講解其中的道理,講到一半時,忽然覺得平時熱鬧的課堂突然靜得有些過分,停下來一望,果然對面張彭祖已經伏在案上,口涎滴垂,酣睡不醒。他胸中怒火剛起,瞥眼卻見一旁端坐的劉病已托腮冥思,顯得十分安靜,一點沒有平時的好動姿態。他在看劉病已,劉病已也在看他,然後那孩子託著腮,甕聲甕氣的發問:“先生,我不是太明白。你說‘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撫我畜我,長我育我,顧我復我,出入腹我’,可是我連父母的面都沒見過,他們也從沒養育過我,那我又應該怎樣‘欲報之德’?”澓中翁被他一言問倒,語噎無語,看著那張稚氣的臉孔,他心中卻有種淡淡的哀傷直往上湧,眼眶一熱,險些當場失態。“你的父母不是不想養你……”病已目光炯炯的望著他,他忽然覺得面對這樣澄淨無暇的眼神,他實在無法把那些殘酷且陰暗的東西講給他聽,於是改口道,“掖庭令、丞二位撫你畜你,長你育你,顧你復你,出入腹你。他們也可算是你的親人,你當報之德,有道是‘子欲養而親不在’……”他突然頓住,感覺越描越黑,著實令人一籌莫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