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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門裡努爾哈赤一番敲打,明面上是罵代善,其實連那些覺得代善是未來的繼嗣者,迫不及待逢迎討好的人,都被努爾哈赤一起罵了。“從目前看,汗阿瑪是不會再立繼嗣人了,先有褚英忤逆,再有代善不仁,汗阿瑪現在對誰都不會放心了。這以後的位置交給誰,不能現在定,現在定了,可不就是一把火燒了他自己了?與其讓臣公們去向更加年輕力壯的繼承人獻媚,不如位置空懸,大金國依舊是一個大汗說了算。”敦達裡是個聰明的,皇太極的話一點就透,但他卻依舊裝著糊塗,不敢讓自己顯得太過精明:“若是沒立繼嗣者,將來豈不是……”“就算現在立,也輪不上我,鬧將起來,代善到底還是佔了嫡長,底下還有莽古爾泰,我……羽翼尚未豐滿,還差他們些許歷練。若是上天垂憐,便讓汗阿瑪坐在那個位置上再久一些,總有一日,我自問以我之能,遠勝代善那個懦弱的蠢貨!”皇太極回眸一笑,眼眸犀利如刃,眼神充滿了霸氣和野心,“不多,只需五年,也只許五年……”敦達裡瞭然。皇太極現在作為四大貝勒之一已有實力對那個位置去爭上一爭,只是眼下的成算還不夠大。五年,足夠皇太極充足實力,坐大勢力。但是五年後,同樣作為嫡子的幼弟又將長成,若屆時大汗尚健在,以他對幼子們的疼愛,難保會做出舍大立小的念頭來。變數太多,但,一切都可期待。敦達裡望著主子爺年輕的面龐,想著他胸有丘壑萬千,智謀無雙,一時感慨恍惚。這樣英明的主子,只怕總有一日會覺察出異樣,若真相遮瞞不住了,又當如何?敦達裡的家比起從前並沒有多大改變,推開院門,統共一進的小院落,入眼就能看個徹底,朝南正屋此時厚實的高麗紙糊的窗牖上正隱隱透出一點暈黃。敦達裡邁進院門的腳步一頓,不等他走向正屋,在廊下趴著的獵犬已是興奮地搖著尾巴撲了過來,喉嚨裡嗚嗚直叫喚,同時亦驚動了屋內忙碌的身影。薩爾瑪略帶驚喜地開門探頭:“您來了?”一身素布深灰長袍,頭髮有點亂,頭頂兜了塊同色的幞布,布上落滿蛛網塵埃。敦達裡有點神色不屬,慢悠悠地抬腿進了屋子,一進門便被飛揚的塵灰嗆了個滿面,他略皺了皺鼻,薩爾瑪即可關上門,將布從頭上拉下,顧不得整理鬢角亂髮,雙手在長袍上蹭了蹭,侷促道:“這個……我想著過不久就得搬去界藩城,就想把您的東西收拾收拾……”雖然,他落在家裡的東西其實並不太多。夫妻倆一個成日在小福晉屋裡領差事,一個在四貝勒跟前跑腿,更是忙的終日不大見其蹤影。夫妻倆聚少離多,這個家其實跟空屋子沒什麼區別,雖然她每逢休沐日都會記得回家來收拾一番,但實際上夫妻倆貼身要緊的行李根本就沒擱在家裡的習慣。敦達裡不置可否地尋了張椅子坐了,剛坐下,那頭薩爾瑪又是一聲低呼:“我……我還沒來得及擦,那個灰……”敦達裡像是這時方才回過神來,淡淡地抬頭看了眼妻子:“無妨。”薩爾瑪慌慌張張地從廚房沏了杯茶端來,見他低垂著頭坐在那一言不發,俊秀無雙的眉眼間攏著淡淡愁緒,但只一瞬的感覺,再定睛細看時又覺似乎是自己看岔了,那不過是倦色而已。有心想溫言寬慰一番,張了張口,滑出嘴邊的卻是:“瑚圖林娥早起來家了……”這一脫口,便覺失言,懊悔得直叫她想掌自己嘴。果然敦達裡眉頭一挑,神色間已是多了一份冷意:“她又鬧什麼么蛾子了?”薩爾瑪訥訥道:“最近也沒什麼事,只是……”敦達裡冷哼。瑚圖林娥哪次回孃家不是有所求?真正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主。若非看在兄妹情分,當年早在她自作主張和巴布泰胡搞在一起時就合該任憑被人打死了。正因為她是自己的妹妹,沒辦法由著她走向死路,給郭絡羅家丟臉,這才不得不求著四貝勒爺給了臉面,各處打點,方才抹去她未婚私通的行徑,風風光光的嫁給巴布泰做了二娶福晉,保全了名聲。薩爾瑪知道敦達裡對瑚圖林娥當年勾搭九阿哥的行為十分不滿,同時也知道這二人雖是異母兄妹,但敦達裡自小父母親情緣薄,骨子裡便對骨肉血緣十分在意,偏自己肚子又不爭氣,這麼些年居然沒能替他生個一兒半女。思及此,她不由輕輕一嘆:“她嫁過去這麼多年,先後落了三胎,且最後那個還是已經成了型的哥兒,怎不叫人痛惜?九阿哥自打娶了那個費莫氏,得了新歡,便將瑚圖林娥撇至一邊……”“以色侍人,色衰愛弛自是必然,這條路是她選的,怨不得旁人。何況……”敦達裡冷笑,巴布泰是個糊塗無能的,後宅立了那麼一個手段決絕、面慈心毒的大福晉他卻猶不自知,那個家裡有李佳盈哥掌中饋一日,就永無寧日,瑚圖林娥是豬油蒙了心才去趟那渾水,一連三次落胎還不知收斂,若非費莫氏進門分了寵,瑚圖林娥遲早得送了一條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