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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夫人!身為主母,當有主母威嚴,豈可縱容家中媵僕欺主?來人哪——將惡婦丁氏拿下,送交永巷令,按規懲戒!”“皇后娘娘!不可……”呂氏哆嗦,從席上膝行至地磚,叩首,“娘娘息怒,丁氏並非有意冒犯……”求饒聲中,守候在殿外的內臣湧進來三四名,不由分說的拖了丁氏往外走,丁氏大叫,卻被人隨即用帕子堵上了嘴。“你呀你!”郭聖通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家奴放肆,焉知不是你平素放縱之過?”一句不輕不重的話便將呂氏的哀求給壓了下去,呂氏眼中含淚,黯然回首,眼睜睜的望著丁氏掙扎著被人拖出宮門。“陰貴人以為如何?”郭聖通側首將視線瞟向我。我吟吟一笑,頷首:“皇后說的極是。馮夫人,皇后母儀天下,當為爾等命婦之楷模!”淚水滴落在地磚上,呂氏顫巍巍的磕下頭去:“妾身謹記娘娘教誨!”放眼呂氏身後,馮彰雙手握拳,單薄的身子直挺挺的跪在呂氏身後。我掛著那一成不變的職業化微笑,從氈毯上起身,向郭聖通行禮:“皇后娘娘,賤妾尚需回宮照顧小公主,這便先告退了。”郭聖通頷首默許,我又向呂氏斂衽作揖:“馮夫人居雒陽,若有不適,可告知皇后娘娘……妾先告辭了。”“恭送貴人。”呂氏像是丟了魂,木訥的向我叩首。一出長秋宮,琥珀便趕緊將貂皮風衣替我披上,我頭也不回,低喝:“馬上去把中常侍帶子魚給我喊來,要快!”琥珀跟了我這麼些年,哪還猜不到我的用意,不等我說第二遍,撒腿就跑。踏上通往西宮的複道,我憑欄而立,冷冷一笑,一掌拍在欄杆上。媵僕欺主?!這哪裡是在斥責丁氏無理,分明……分明暗裡字字句句都是另有所指,別有用意。當晚戌時,代卬帶著掖庭令急匆匆的從永巷令手中將丁氏解救出來,據說當時正在施棍刑,才打到十棍子,代卬便到了。也幸好去得及時,若是再晚些,只怕非死即傷,永巷令稱不知詳情,但聽上頭有旨意,說要重重的罰,打死勿論。郭聖通草菅人命的做法不禁叫人寒心,然而時世如此,媵妾等同家僕,對於身份卑微的奴婢而言,是沒有地位和尊嚴可言的,就連自身的生死去留,也全憑主人做主。沒法拿這件事去質問郭聖通行事殘忍,因為同等的事情,我並不是第一次才見。別說這偌大個皇宮,命婦姬妾全由皇后一人說了算,只單單在新野陰家,當初因仗著受寵而藉故頂撞我大嫂柳姬的小妾,一個個也全被柳姬輕而易舉的藉故打發了。這便是媵妾的地位!媵妾的……悲哀!丁氏背上捱了十棍,好在年輕,身子骨硬朗,倒沒搞出什麼致命創傷。掖庭令與永巷令商議後,定下丁氏冒犯之罪,貶為宮婢,配於西宮為奴。我無法明說我在其中摻了多少,有些事陰暗得很,見不得光,所以也只能任真相腐爛著,最後都成了幽幽深宮的一則傳聞。“奴婢知道,陰貴人是個大善人!”丁氏在替我梳妝時感激的對我說。銅鏡中映照出的她,容姿卓卓,那張嬌俏的臉孔,是那般的年輕。我如坐針氈,終於按捺不住從鏡籢中一把抓起青銅剪,轉過身。丁氏一怔,瞪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著我,燭光下,那張臉膚色如雪,愈發突顯出額頭的黥疤猙獰恐怖。我噓氣,將她的髮髻放下,挑出額際線上的一綹,用剪刀慢慢打薄。髮絲飄落,丁氏蒼白的手指微微收緊,最後握成拳狀。我細心的將她的額髮削剪出齊眉的劉海,恰恰遮住那個醜陋猙獰的黥字。“好了!”我退後些端詳,“怎麼瞧都是個美人坯子啊。”丁氏垂下頭:“多謝貴人。”我轉身背對著她,假意在鏡籢翻撿首飾:“我……並非善人。”不等她開口辯駁,我徑直站起,離開側殿,大聲嚷道,“琥珀,小公主可醒了?”並非……善人!我若當真心善,在她被郭聖通拖下去的時候就該及時制止;我若當真心善,當初自己情困,胸臆難抒,便不該拖累馮異……若無以往種種的因,何來今日種種的果?我非善人!其實不過是個……自私的人!建武六年二月,徵西大將軍自長安入朝面聖。事別三年,朝中大臣換了一撥又一撥,提拔的新人更是數不勝數。馮異還朝後,朝中新貴泰半不認得其人,只是聽聞其在關中治理有方,威名卓越,深得人心,外加百姓封冕的“咸陽王”之說。昔日的馮異,戰場殺敵,功勞顯赫,而在論述戰功時卻總是退避三舍,默默獨守樹下,不卑不亢,最終得來了一個“大樹將軍”的戲稱。昔日的大樹將軍,如今的咸陽王,雖說皆是戲稱,卻是今非昔比。須知一個“王”字,可讓皇帝生出多少忌憚?多少猜疑?馮異的為人,我信得過。只是不知,劉秀會如何論處,大臣們對他又會如何非議?不忍見馮異受辱,馮異回朝後第二日,我便向劉秀提出,要在宮裡宴請馮異,一如當日在武信侯府一樣。劉秀同意了,設宴建德殿。赴宴那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