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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字,看下去。他將卷宗湊得很近,一眼眼盯得很緊,似乎想從裡面找出自己想看見的字眼,或者把某些字眼給摳出去。然而最終他好像是失望了。足足半個時辰後,他才放下寥寥幾字的卷宗,有點茫然有點沉重有點不敢置信的看著燭火。風冷漠的從穹頂上空掠過,彷如在chui奏一曲憂傷的歌。依稀是那年好大的雪,半夜裡就積了好深,他在舞劍,偷偷的練,迴風舞柳亭劍光亦如風舞雲飛,恍惚聽見輕微的贊聲,驀然回首,小小的清秀少年眼一眨不眨站在不遠處的亭角,見了他,微微一笑。&ldo;哥哥,你舞的真好。&rdo;那年的樓臺晶瑩,飛雪漫漫,因練武不為父兄所容的孩子,在寒冷雪夜孤獨的起舞,卻於無意回首間,獲得那個孩子真心的膜拜的讚譽。姐姐愛護他,但覺得練武好粗魯,叔叔支援他,但也沒覺得練武有什麼必要,然而弟弟,那個從小就優雅溫文,他以為他一定討厭自己武夫氣質,因而總是不願接觸的異母弟弟,給了他人生裡步聲越來越近,卻依舊不見人影,他開始著急,突見有人輕衣薄裳,分花拂葉而來,姿態輕盈如隨風飄舉,他大喜迎上,是長歌!卻發現自己怎麼也挪動不了腳步。他惶然回顧,卻是弟弟突然出現,還是那個小小少年,牽著他的衣角,歡喜而急切的對他說:&ldo;哥哥,你舞得真好。&rdo;心裡隱約有些奇怪,雲州這年,阿琛不是已經十七了嗎?怎麼看起來還這麼小?又想,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長歌卻突然向後退去。他大驚著想追,長歌只越飄越遠,她倚著梅樹,冷冷看著他,輕啟朱唇。一遍遍問:&ldo;陛下是捨不得了是嗎?&rdo;&ldo;陛下是捨不得了是嗎?&rdo;聲音輕細,清涼宛轉,卻如huáng鍾大呂,隆隆響在耳邊!他闃然睜眼!一入目便覺金光刺眼,令人昏眩,他急忙閉眼再睜開,好一會,朦朧成一團的視野才漸漸清晰……十八金龍在頭頂張牙舞爪盤旋飛騰,追逐一輪熠熠紅日,嵌了金粉的龍身光輝閃耀,氣勢凌雲……他怔了好久,才想起來這是龍章宮雕飾十八金龍的穹頂,而剛才竟是離奇一夢。夢裡似真非真,似幻非幻,然而每一幕,都直刺他如今矛盾痛苦難以言說的心事。蕭玦從椅上坐起,注目案上紙卷,風颳動單薄紙張簌簌有聲,那些不願入眼的字眼迅速翻動著,連綿成一道模糊的光影,他盯著那些字眼,發覺不知何時已冷汗涔涔。當年,她說,天子無私。當年,他說,帝王家事,亦關於國。當年,她說,愛臣太親,必危主身,後宮亦陛下之臣,請陛下無需專寵長樂宮。當年,他說,人臣太貴,必易主位,臣弟雖為陛下之弟,但首先應為陛下之臣,九錫之封,王爵之重,請勿輕與;作威作利,有亂朝綱,請勿輕縱,陟罰臧否,請自臣弟始。當年,她說,法不阿貴,繩不撓曲,以天下為秤,民心為衡,輕重自知。當年,他說,陛下無需自責,兩兄梟獍,其罪當誅。刑罰之重,不闢親族;賞善之微,不遺匹夫,則天下大治矣。這樣兩個政見幾乎完全合契的聰慧人物,這樣兩個全心全意為他的江山臣民思謀的人物,這樣兩個他同樣愛重,視同己身的人物。他的左膀右臂,他的,親人。當真……當真……以生死搏殺,骨化飛灰做了最後的結局?為什麼?他無法想象當年點燃長樂宮粉堊金殿的妖火之柄,執於那雙病弱細白手掌之中。他不願相信那雙清澈明亮的眼睛,曾經冷酷注視著自己的親嫂親侄葬身火海,冷酷的看著宮殿傾頹,看著自己的親哥哥,失去妻子愛兒,成為永恆沉溺於苦痛之海的孤獨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