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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揚茫然而又充滿希冀地看他,梵因對他指了指皇城,道,&ldo;大燕氣數尚未絕,三代之內雖時有亡國之慮,但三代之後,猶有中興之期。我韋氏與大燕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今日韋家雖做了糊塗事,但想來可保無事。日後將功折罪,匡扶我主,尚有可為。只是今日之事,再不可重蹈覆轍。&rdo;韋揚聽他口氣,如此殺家滅族的大罪,竟然不會被追究,梵因雖然幾近通神,但畢竟不掌帝皇之心,這等謀逆之罪,任何帝皇都無法忍受,就算因為他梵因,燕京沒能亂得起來,但也不夠抵那起兵作亂株連九族的大罪。韋家怎麼能夠脫難?此時如果聽他的,不舉家逃走,留在燕京等待皇帝抽出空來,萬一興起屠刀,到時候便逃也來不及了。&ldo;聖僧……&rdo;他喃喃道,&ldo;事關重大,我們……&rdo; &ldo;無妨。&rdo;梵因微笑,對他微微躬身,&ldo;施主,今日一別,塵緣便盡,望安好。&rdo;韋揚的眼淚嘩啦啦落下來,連巨鵠降落君珂躍下都沒察覺,他想上前,忽然覺得眼前的人空靈遙遠,如蓬萊霧氣,靈山煙雲,不應被染了塵垢的手指所汙濁,他只得捂臉後退,在一懷迷茫和悽愴中,忽然靈光一閃,哽咽著問,&ldo;聖僧,你難道是因為韋家作亂,才不得不示期坐化,以解救我韋家之難麼?&rdo;梵因微微垂眼,笑了笑。為韋家麼?還是為這天下?還是為……到底為誰,已經不重要了。自來處來,自去處去,不過紅塵應劫,結一串八寶晶心琉璃果。韋揚落淚如雨,退出院外,梵因轉頭向君珂頷首,&ldo;我等你很久了。&rdo;君珂抱著納蘭述,默默走近他,跪在他身前,輕輕道,&ldo;你要走了……&rdo;&ldo;當來時來,當走時走。&rdo;梵因微笑。&ldo;我……&rdo;君珂覺得有點難以啟齒,在這樣的時刻,提什麼樣的要求,都覺得褻瀆且不近人qg。沐浴在霞光裡,反而更加清靜透明的龕裡花,卻瞭然通透地笑了。&ldo;君珂。&rdo;他閒話家常似地問她,&ldo;你是願這一心白首永不相離,還是願那吞併天下八方來朝?&rdo;&ldo;大師。&rdo;君珂輕輕摩挲著他潔白的衣角,想著當年,這幅雪白的衣襟從橋上垂落,經緯疏朗,透過流dàng的白雲和高遠的藍天,拂上她的臉。&ldo;我要的從來都是人間最簡單的幸福。天下雖大,但一人所享,終究不過一臥榻,一盤餐。chuáng大難安眠,食多易漲肚。人間福分從來有限,太過完滿反而不易得成全。&rdo;&ldo;你終究是悟了。&rdo;梵因笑意欣慰,看看她懷中納蘭述,站起身來,&ldo;若你信我,先將他jiāo給我。&rdo;君珂毫不猶豫地退開,梵因命小沙彌抱著納蘭述,走過長長的走廊,步聲空dong,潔白的背影在黑暗中漸漸虛化,油紙燈依次點亮,庭前的一枝桐花,忽然落了。君珂退到階下,以額觸地,虔誠祈禱。昧覺忽有所悟,眼底掠過一抹悲愴之色。天色漸漸暗了。將近酉時。風中檀香更盛,整座燕京悄然無聲。紙門忽然拉開,小沙彌立在門邊,對君珂施禮,&ldo;女施主,大師有請。&rdo;君珂撣掉衣衫落塵,沿著長長的走廊,步入黑暗中,前方禪房已經燃起一星昏huáng燈火,她靜靜走著,落足無聲,恍惚裡像在走著前生後世之路,一回首已百年身。梵因在禪房內等她,納蘭述在他身前安睡,氣息勻淨。梵因看起來沒什麼不同,只是眼神黯淡了些,臉色更加透明,像龕前一朵玉簪花,在煙氣中將要萎謝。君珂卻一眼就看出,他的功力已經dàng然無存。佛門神功,童子之身自幼修煉的大光明法,他完完全全jiāo了出去,不留一分。伐筋洗髓,再換新生。此刻的他,油盡燈枯,便是不示期坐化,也難以等到天明。君珂的心,忽然如被巨掌攥住,忽緊忽松的絞痛起來‐‐示期坐化,示期坐化,到底是真的法駕接引,應歸靈山,還是僅僅因為算到了屬於這大燕,屬於他和她的這一劫,用命來渡化?她知道,這一生,梵因是不會給她答案了。&ldo;大師……&rdo;她伏在他身前,喃喃道,&ldo;從相遇你開始,直到如今,君珂承蒙你一路呵護,但君珂也從來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一路的福分。&rdo;靜了半晌,一隻溫柔的手落在她頭頂,輕輕撫著她的發,君珂一震,卻一動也不敢動。&l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