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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平璋坐在馬上，身體很放鬆，肩膀都塌了下去，笑嘻嘻的追問：&ldo;找到糧食後呢？&rdo;聶人雄看了他一眼：&ldo;打寧縣。&rdo;阮平璋繼續問道：&ldo;打完寧縣呢？&rdo;聶人雄抬手解了軍裝領釦，扯開骯髒領口晾汗：&ldo;打文縣。&rdo;阮平璋哼哼的笑著歪了腦袋：&ldo;司令威武！過了文縣，可就快到天津衛和北京城了！司令將來當了大總統，讓我做個內閣總理成不成？&rdo;說完這話，他不等聶人雄回答，一勒韁繩調轉戰馬，嘻嘻哈哈的逃了開去。他和聶人雄是老交情了，十幾年的兄弟，所以別人怕聶人雄，他不怕。聶人雄不和他一般計較。抬腿跳下馬去，他對著身邊衛士一揮手：&ldo;去給我找點水來！&rdo;衛士答應一聲，領命而去。幾十步外便有一眼水井，然而衛士搖著轆轤把水桶拽起放下，水是吊上了好幾桶，卻是看過一眼之後又全倒掉。聶人雄等得不耐煩了，大踏步的走上前去：&ldo;水呢？&rdo;衛士立刻拎著水桶站了起來，很為難的答道：&ldo;司令，井裡可能是落了屍首，血腥味太重了！&rdo;聶人雄劈手奪過水桶，舉起來就往嘴裡灌。自從山炮一響，他就再沒吃過喝過，隨時預備著往前線跑。血腥味就血腥味吧，他連吃活人的膽量都有，還怕區區一點血腥味？聶人雄痛飲一場，把自己灌得像氣蛤蟆似的，肚子都漲了起來。嘴唇被冰涼井水浸潤出了血色，他這回來了精神，轉身邁步登上半堵矮牆，想要眺望自己的勝利成果。勝利成果堪稱恐怖慘烈。陽光越發明亮炙熱了，照在平縣這座死城之上。歪斜老樹被徹夜的戰火燒光了綠葉，焦黑枝杈上掛著牽牽扯扯的血肉殘肢。處處都是死亡，都是崩潰，都是滅絕；然而聶人雄不以為意。他自以為是男子漢大丈夫，自以為千秋不朽之功業，皆從一個&ldo;殺&rdo;字而來。雙手背過去握住馬鞭，他俯身一步跳了下來，喉嚨裡面頂了一下，差點顛出一口井水。這個時候，小兵牽著戰馬，把小鈴鐺帶了過來。小鈴鐺也渴極了，下馬之後見井邊桶中還有個水底，便深深彎腰探入頭去，像個鳥兒似的撅了嘴巴飲水。末了心滿意足的抬起頭來，她伸手從桶底撈出了一枚金戒指。轉身跑到聶人雄身邊，她踮起腳向上舉手，用小貓似的尖細聲音說道：&ldo;長官，給你！&rdo;聶人雄笑了一下，接過戒指卻是隨手一拋：&ldo;小鈴鐺，以後不許再撿這些東西！&rdo;小鈴鐺水喝急了，這時便是張嘴先打了個嗝，然後才困惑的辯解道：&ldo;很值錢的。&rdo;聶人雄躊躇滿志的揚起頭來，因為心情大好，正要發表幾句宏論，哪知話未出口，忽然感覺腹中一絞。臉色微微變了一下，他勉強自己不動聲色。開口深深吸進一口空氣，他平日少言寡語，難得想要袒露心聲，總希望可以把這一番豪言講完：&ldo;本司令……&rdo;他擰起兩道濃秀的眉毛，臉上肌肉有些抽搐。嘴唇顫抖著張了一張，他忽然攥著馬鞭扭頭就跑。而小鈴鐺正是滿懷崇敬的仰望著他，此刻便是不禁一愣。阮平璋找到了縣內幾家大糧店的&ldo;遺址&rdo;，然後順藤摸瓜的尋去了城外糧倉。安排炊事班趕著馬車過去裝了糧食，他自覺無事一身輕，便繞著縣城走了一圈，結果發現了一處挺好的僻靜宅院‐‐裡面一切齊全，想必本是大戶人家的居所。大戶人家提前逃難去了，留下的宅院乾乾淨淨，廚房裡面還存著枯黃了的蔬菜。他很高興，快馬返回去找聶人雄，想把這處僅存的碩果開闢為總司令部。哪知跑了一圈，連聶人雄的毛都沒有找到一根。他莫名其妙，末了在井邊逮住了杜希賢副官：&ldo;我說，司令呢？&rdo;杜副官撿了一雙小繡花鞋，正要拿來送給小鈴鐺穿，聽過這話，他拎著小鞋打了個立正：&ldo;報告參謀長，司令喝水喝壞了肚子，正那什麼……解手呢！&rdo;阮平璋後退一步，臉上露出滑稽的驚訝神情：&ldo;解手也得有個地方啊！他在哪兒拉呢？&rdo;杜副官做了個淺淺的深呼吸，隨即鄭重其事的搖頭答道：&ldo;報告參謀長，我過來的時候，就見司令&lso;噌&rso;的一下越過矮牆。我還以為我眼花了，結果這麼一細看啊，發現司令已經跑沒影兒了！&rd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