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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小虎端著洗腳水，一言不發的用腳尖輕輕踢開門離去了。他知道何司令唸叨的人是藍拜山。藍參謀長生的中等個子，永遠打扮的整潔乾淨，把一身軍裝穿的分外瀟灑利落；一笑兩隻眼睛就彎成月牙兒；薄薄的嘴唇，會說話，會逗趣，會哄人。藍參謀長既有這樣的好處，同何司令又有極深的私交‐‐當年跑去學校綁票的就有他一個，那時的何七爺進了汽車之後，就被他滿懷的緊緊摟了，從北平一路摟到了天津！何七爺可能是讓他給摟舒服了，下車變成何司令之後，雖然面無表情，可是也並無怨色，還很多餘的問藍拜山：&ldo;你這一路抱著我，累了吧？&rdo;藍拜山笑眯眯的：&ldo;不累，我能把您一直抱到奉天去。&rdo;何司令一笑，不說話了。何司令的睡眠很不錯‐‐起碼是看起來很不錯，夜裡從不點燈熬油的做貓頭鷹，第二天也總是日上三竿時才起床。起了床，因為比較不修邊幅，所以也無須花費時間在梳妝打扮上‐‐他活到了這個地步，已經無所謂好看不好看了。好看沒人欣賞，不好看也沒人批評，索性就怎麼舒服怎麼來吧！吃過內容為熱湯麵條的早餐，他坐回床上，開始了這一天的思索。&ldo;一定要搞一個番號過來。&rdo;他想：&ldo;哪怕向傅仰山低頭呢！有了番號，才算是正規軍，以後還能有個升騰。否則陷在這山溝裡，終日就靠著打家劫舍過日子，長此以往，真就成了巨匪了，那怎麼成？李世堯之流，愚昧短視，就看眼前這點利益，不為將來做長遠打算。而且他們本來就是草莽出身，自然覺著無所謂；我卻是和他們不同的……我不能永遠留在這個窮鄉僻壤裡做山大王！&rdo;想到這裡，何司令不知不覺的蹙了眉頭，一雙手就抓住襯衣的下襬，緊緊的揉攥著。此刻，院內趙小虎忽然隔著窗子喊道：&ldo;司令！藍參謀長回來了！&rdo;何司令正在出神，驟然聽到這麼一串高聲喧譁，就嚇了一跳：&ldo;什麼？&rdo;趙小虎習以為常的重複道：&ldo;藍參謀長回來啦！剛在院外下了車，現在到客廳等著見您呢！&rdo;何司令站起來，向前走了兩步，忽然又停下來，開口吩咐道：&ldo;讓他過來。&rdo;趙小虎答應了一聲，撲騰撲騰的向前院跑了過去。何司令留在房內，手忙腳亂的解開腰帶，把襯衫下襬平平整整的扎進褲子裡去。然後又將軍裝上衣的扣子繫了大半‐‐衣服上也有許多皺褶了，虧得他是衣服架子一般的細高身材，打扮的再狼狽些，也還是個出淤泥而不染的瓷人。他還想梳梳頭髮，可惜時間不允許了，藍拜山已經推門而進，並且身姿挺拔的向他行了個軍禮，朗聲說道：&ldo;報告司令，拜山回來了！&rdo;其時何司令正背對著他站在桌前找木梳，此刻就回頭瞟了他一眼，臉上並無喜色，語氣極其平淡的說道：&ldo;什麼時候回來的？&rdo;藍拜山隨手先關了房門，然後向內走了兩步，喜氣洋洋的答道：&ldo;剛到，直接就過來了。&rdo;何司令又掃了藍拜山一眼，見他軍裝筆挺，精神煥發；眼睛裡帶著極濃重的笑意。受了那笑意的感染，何司令決定說兩句客氣話，雖然因為語氣不善，常把好話說的不好聽：&ldo;你路上辛苦了。&rdo;藍拜山又向他靠近了一些：&ldo;不辛苦。放心吧，我又不是走著去，沒什麼辛苦的！你這些天還好嗎？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裡，我倒是很有些不放心啊！&rdo;何司令轉身走到床邊坐下來，雙手就插進了兩側的衣袋裡：&ldo;我很好‐‐&rdo;忽然覺出不對勁兒來，抬頭看了藍拜山一眼，心想你有什麼可不放心的？你個參謀長，不放心我這個司令？真奇了怪了！藍拜山迎著何司令的目光，很坦然的微笑：&ldo;極卿，我給你從西安帶回了點東西，用卡車運來的，都卸在前院兒了。你見了，準保滿意喜歡。&rdo;何司令低頭的望著地面，仔細咂摸著那&ldo;極卿&rdo;二字，覺著很有點意思：&ldo;你的眼光，那一定是沒錯的。&rdo;藍拜山沒有回答，而是從褲兜裡掏出一把象牙梳子，一手按了何司令的肩膀，一手給他梳理那頭亂糟糟的短髮，嘴裡輕聲唸叨著：&ldo;年紀輕輕的，怎麼不要個好兒？&rdo;何司令任他擺弄著自己的腦袋：&ldo;沒有觀眾。&rd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