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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理元聽了這話,臉上表情不變,只抬手拍了拍顧理初的臉蛋,笑道:&ldo;傻小子,我要走了。你自己在家裡好好待著,不要亂跑,別去認識亂七八糟的人。阿媽每隔一天會來給你做一次飯,你要吃什麼了跟阿媽說,不要自己亂買東西。記住了?&rdo;顧理初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眼睛裡倏忽間便晶瑩起來,一顆淚滑過他的面頰,他上前一步抱住顧理元,喃喃道:&ldo;哥哥不要走……我一個人在家……我害怕……&rdo;他也不哭叫喊鬧,只是這樣輕聲自語著,像個絕望的小孩子,明知無用,還是忍不住絮叨著,希翼著不可能出現的奇蹟。顧理元深吸一口氣,抬手握住顧理初的肩膀,把他輕輕推開了:&ldo;不要鬧。站在這裡,別跟我出來。&rdo;說完,他轉身走出院子,院門口已經排了兩溜人,那是這一趟街上的鄰居們,一個個都高鼻深目、金髮碧眼。他們中絕大多數都是在上海有著豐厚家業的,威風了十幾年了,忽然太平洋戰爭一夕爆發,租界隨之淪陷,他們作為日本人眼中的&ldo;敵性國僑民&rdo;,被一批批的運去集中營內進行集團生活,至於出期,目前則是不可預料。上車時他特地挑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透過骯髒的車窗玻璃,他看見他的傻小子果然聽話的站在那裡,正痴痴的凝望著汽車這邊,顯然他並沒有找到自己。汽車發動時,傻小子終於追了出來,顧理元回頭望著,看見他在跟汽車後面跑了幾步,一跤跌在了水泥路上。這讓他猛然做出一個起身的動作,結果腦袋重重的磕到了車頂棚上。顧理初那一跤,其實跌的滿厲害。他的右手手背被蹭破了一大塊皮,再有就是膝蓋磕的青紫。對於他來講,這簡直就是了不得的大傷了。好容易掙扎著站起來後,他靠在一邊的雕花柵欄上停了好一會兒,才把膝蓋上的那股子痛勁給熬了過去。&ldo;哥哥,我好疼。&rdo;他低聲自語著,一瘸一拐的走回家裡。他沒有進房,只在一樓門口的臺階上坐了,看著手背上的擦傷,皮捲起來了,露出鮮紅的肉。他也不知是怎麼想的,下意識的就把手抬到嘴邊舔了舔,然後呸的一聲,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周遭忽然就靜下來了,之前一直都是那樣的忙亂,家家都在指揮著包裝工人打行李,藤條扔的滿院都是,再一個就是每夜都有聚會,外國鄰居們喝的醉醺醺,算是末日的狂歡。他不懂得這前因後果,只是天天晚上能聽到隱約的歌唱和歡笑聲,讓他有一種節日的錯覺。現在,一切都沒有了。威爾金斯家的大門還開著,金毛大狗顛著爪子跑出來嗅了嗅,隔著鐵柵對顧理初吠了幾聲,便繼續向院外跑去,從此不知所蹤。他就這樣呆呆的坐著,一直到了傍晚時分,身體凍的冰涼,肚子也咕咕的叫起來,才一手撐著臺階站起來,搖搖晃晃的走進廚房,喝了一點牛奶。冰箱裡還有一些蛋糕,但他沒有食慾。他只是感到無比恐懼。眼下的一切是他從未經歷過的,他簡直不知道明天會怎麼樣。他早早的就上了床,躲在棉被裡,他悶了一身的汗,然而不敢露出頭來。他知道這幢樓裡只有他一個人,他害怕。他又想不知道哥哥現在是不是也在睡覺,他怎麼樣了呢?一九四三年的沈靜,已經不再是個浪跡街頭的小癟三。自從十六歲那年救了陸先生一命後,他就漸漸的發達起來,有人提攜就是不一樣,他走的是光明正大的路子,哪像先前那些夥伴們偷雞摸狗的,他要做,就直接去做官。後來上海淪陷,陸先生投靠了日本人,有些人不願做漢奸,就各自偷偷跑去內地了,只有他忠心不渝,永遠跟著陸先生走。陸先生這時候更看出他的好來,把他當兒子一樣的栽培。其實他的出身是很苦的,到底苦到什麼程度,他從來不提。反正當年替陸先生擋子彈時,他的身份還是個小乞丐。現在陸先生也不讓人講究他的來歷,因為也覺得實在是拿不上臺面。不過後來周圍一般的人也都知道了,不曉得是透過什麼途徑打探到的。雖然現在是威風得意了,但貫穿童年和少年時代的艱辛生活已經傷了他的元氣,如今再怎麼補養,他也依舊是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總是笑著,微微帶著點伏低做小的謹慎相。如果是被日本長官罵了,就更擺出一副深刻自責的懺悔模樣,因為這個,秋城寺健太郎總喜歡沒事把就把他叫過來,從頭到腳的審視著,專門要找碴兒罵他一頓。到時候他那副瑟瑟發抖的可憐模樣,簡直讓人想過去抓住他的肩膀,將他搓圓捏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