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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眉毛，他似乎所有的五官都有點下垂，顯出了一點蒼涼的老態，只有頭髮奮力的向上掙著。林子楓進門時，他是躺著的，看見葉春好也來了，他才欠身靠著床頭坐了起來。林子楓是他私人的秘書，不是軍人，所以不必立正敬禮，直接問候道：&ldo;大帥近日安好嗎？&rdo;雷督理答道：&ldo;一般。你的事兒辦得怎麼樣了？&rdo;林子楓答道：&ldo;葉秘書已經把情況整理清楚了，這一趟就是為了向大帥彙報而來。&rdo;說完這話，他扭頭對著葉春好一點頭。葉春好會意，開口說道：&ldo;大帥，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您有沒有撲滅輿論的力量。&rdo;雷督理從鼻子裡哼出了聲音：&ldo;嗯？&rdo;&ldo;馮女士的殺手鐧，便是所謂&ldo;您的秘密&rdo;。若是您能夠控制輿論，讓這秘密無法透過新聞界擴散，那麼這殺手鐧自然也就失效了。&rdo;雷督理答道：&ldo;我的事情，中國報紙不敢登，但英國報紙就未必了。&rdo;葉春好聽到這裡，不說話了。林子楓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說好是讓她來&ldo;彙報&rdo;的，他不知道她怎麼敢提了一個問題之後，就公然的沉默起來。幸而在他看過她一眼之後，她忽然又開了口。&ldo;大帥，既然對於贍養費的金額，雙方已經絕對無法談攏，那麼我們這一邊，只能是先下手為強了。&rdo;雷督理漫不經心的又哼了一聲：&ldo;嗯，我派人去英租界宰了她？&rdo;葉春好答道：&ldo;馮女士用輿論來要挾您，您也可以用輿論要挾她。&rdo;說到這裡，她突然搖了搖頭：&ldo;不，不必要挾，您直接開始做就是了。&rdo;&ldo;怎麼做？&rdo;&ldo;找幾家有名的報館，我們擬幾篇稿子，讓他們即刻刊登上去。當然，這些稿子的內容大多是不實的，目的是為了擾亂空氣，等馮女士放出新聞時，讓社會不知道孰真孰假。馮女士若是為此要狀告報館，那麼大帥幫幫報館的忙，別讓他們受到損失也就是了。&rdo;雷督理點點頭：&ldo;繼續說。&rdo;&ldo;上面所講的只是行動的一方面，另一方面，我們繼續和馮女士進行談判。林秘書說可以找到馮女士……的證據，馮女士對此自然是忌憚的，而大帥也稍退一步，少付一點贍養費給馮女士，大概雙方也就可以把這個問題和平解決了。&rdo;葉春好說到這裡，暗暗的鬆了一口氣，又覺得很窘得慌。自己一個沒結婚的大姑娘，頭頭是道的替別人出離婚主意，這算是什麼事情呢？雷督理這時答道：&ldo;說得漂亮，做起來呢？&rdo;他向外揮揮手：&ldo;去做，做好了再來見我。&rdo;林子楓答應一聲，帶著葉春好退了出去。葉春好有些悵然，因為她替雷督理出謀劃策了許久，雷督理今天卻是連個好臉色都沒給她。但是一轉念，她又覺得自己這個念頭不脫女氣，無非就是仗著自己是個年輕姑娘，便想天下男子都對自己另眼相看。這不是自己該有的觀念，若是有了，便要堅決的把它改了扔了。她知道自己只要稍一搖擺，就會搖擺到三姨太太的陣營裡去，成為雷督理或者別的什麼男人的女人。到了那時，自己都不是自己的了，是別人的了。再要後悔，可就晚了。張家田總想找機會和葉春好說幾句話，可葉春好匆匆的和林子楓走了。秘書沒有住到大帥公館中的道理，天津的督理公署自有招待所供他們休息。張家田眼睜睜的看著葉春好跟著個男人走了，心裡也說不出是怎樣的一種滋味，反正就像吞了石頭一樣，胸中堵著難受。他上樓去了雷督理的臥室，見床上已經沒了雷督理的人，倒是衛生間那扇半掩的門後響起了嘩嘩的水聲。他聽出那是雷督理在對著抽水馬桶撒尿，便走到衛生間隔壁的浴室裡去放熱水。雷督理尿完了，走出來見了張家田，隨口問道：&ldo;怎麼是你？&rdo;張家田是個跟班，不是貼身僕人，這些活計本不用他幹。但是今天跟著雷督理進了浴室，他笑呵呵的把蘸了牙粉的牙刷送到了雷督理面前，答道：&ldo;這活兒我又不是不會幹，順手就做了。&rdo;雷督理不再多說，對著大玻璃鏡刷牙漱口，然後寬衣解帶，坐進了浴缸裡。浴缸是從上海定製來的，異常寬敞，足夠他在裡面自由的伸展身體。向下沉浸在熱水裡，雷督理還在慢慢的清醒著，然而偶然間的一睜眼，他忽見張家田笑嘻嘻的蹲到自己面前，手裡捏著一把雪亮的剃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