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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大爺面對著雷大少爺,不知為何,有些尷尬,很不自在。他這長子這些年完全是屬於太太的,在他面前,雷大爺一直沒有做爹的機會。這麼多年都沒做過爹,現在讓他拿出父親的身份壓兒子一頭,他也有些做不出。再說現在這個年頭,年輕男女全鬧著自由戀愛,他兒子也不是獨一份。雷大爺不是很清楚什麼叫做自由戀愛,但是他覺得自己和老二他娘,就有點這方面的意思‐‐那時候他覺得老二他娘挺好,老二他娘也願意跟他,他就納了她做姨太太。玉舫不要他,他回家就到老二他娘那屋裡坐坐,恩愛似乎談不上,可也沒慪過氣,他在家中也算是有了個落腳之處。老子是這樣的尷尬,兒子也不甚自然。兒子這些年受了他孃的薰陶,看不起雷家所有的人,包括他的爹。隨著他長大,他漸漸的也發現自己這位爹並沒有娘描述的那樣不堪,放到外面,竟還是一條公認的好漢。可現在再讓他和這位爹親近,他這樣大的一個小夥子,也不好意思、親近不起來了。於是,雙方相當客氣的交談了一番,全是不得要領,老子沒有攔住兒子戀愛,兒子則是乾脆沒從老子那裡聽出&ldo;攔&rdo;的意思來。玉舫絕望了‐‐她明白的告訴兒子,說她自己絕望了。她把話說到了這般地步,也還是無用。她的小和尚壞,太壞。他分明也知道,他是玉舫此生唯一能愛的男子,但是一點也不受她這二十年感情的捆綁。甚至‐‐玉舫看出來‐‐他對她懷著頗多的厭煩和不滿。她知道自己是太愛他了,愛得過了火,他小時候對她只是煩,現在長大了,開始對她有些恨了。玉舫決定讓步,若是兒子有本領把瑪麗娶回家,那自己就讓他娶去。等那瑪麗落到了自己手裡,自己再設法慢慢的整治她。她沒想到,瑪麗根本不肯和夫家的長輩同住。她要和丈夫另找房子,組織小家庭。玉舫熬了二十多年,熬得連個真正婆婆都沒當上‐‐如果不能由著性子整治媳婦的話,那還算什麼婆婆呢?她白熬了。她的小和尚真是個有本事的,真把馮家的瑪麗追求到手了。兩個人訂婚之後,瑪麗依舊公然的到雷家做客,在小和尚的書房裡放留聲機,喝咖啡吃點心,高談闊論,格格的笑,身邊一邊坐著她的小和尚,一邊坐著雷家的老二。兩人捧著她一個,眾星捧月似的,招得老媽子小丫頭都扒了窗戶偷著看他們。瑪麗也主動的去問候過她,說&ldo;給伯母請安&rdo;,說得走腔變調,中國話都講不好。她沉著臉,西太后似的登了場,不給瑪麗好臉色,結果瑪麗從那以後,就再也不來&ldo;給伯母請安&rdo;了。這一對小夫妻也當真建立了個小家庭。玉舫真想殺到他們那個小家庭裡去,把那小家庭砸個粉碎。可她不敢,她知道自己若是真那麼幹了,兒子一定饒不了她。兒子,年輕俊美的兒子,小白臉往下一沉,看著是相當的有威嚴。實際上他也狠,玉舫聽人說過,說雷家大少爺在外頭打架,打出過人命來。玉舫不甘心,把心腹僕人派去了兒子的小家庭中,充當眼線。僕人回來告訴她,說少爺和少奶奶恩愛得沒了王法,倆人在客廳裡摟著親嘴,少爺還給少奶奶洗腳。小兩口子也吵架,少奶奶打少爺,就那麼往臉上打,打就打了,少爺不記仇,回過頭來還是和少奶奶好得蜜裡調油。玉舫氣得哭了一場又一場,恨瑪麗恨得眼中出血。她殺奔去了那小家庭,正趕上瑪麗花枝招展的出門去,見她來了,瑪麗只淡淡的說了一聲&ldo;哈嘍&rdo;,然後便坐上了汽車,一溜煙的走了,上天津跳舞去了。玉舫熱心的要給兒子納妾,挑唆兒子和瑪麗吵架,說瑪麗天天光著腿腳露著胳膊,一身的肉都在外頭晾著凍著,將來必定身體受寒、生不出兒子。瘋了一樣的,她挑撥離間,甚至在家中暗暗的紮了小人做法,要咒死瑪麗。然而瑪麗一直沒死,她的小和尚也漸漸的不肯來見她了。小兩口倒是總吵架,可那麼吵也沒耽誤他們繼續在客廳裡摟著親嘴。玉舫病了,自己不肯治,只靠著鴉片煙麻痺身體和精神,過一天,算一天。她沒有活過四十五歲。番外三 有閒餘生春寒料峭的時候,張嘉田來到了雷府。雷一鳴一直是住在書房裡,因為都說他那個病有傳染性,身強力壯的白雪峰可以不怕,可妞兒那樣的小孩子,就不能不多加小心。經過了近一年的休養,張嘉田昨天見了白雪峰,就聽白雪峰說雷一鳴又去醫院做了一番檢查,檢查的結果很好,肺上的空洞正在癒合,傳染性也沒了,但是也不能因此放鬆了警惕,因為隨時可能復發,總得豐衣足食的養著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