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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一鳴只上了一級臺階,就上不動了,一點一點的彎下腰去,是要往下委頓。張嘉田扶著他在門前臺階上坐了,而他先是呼呼的喘粗氣,等著氣息平順些了,才斷斷續續的說道:&ldo;我快要把心掏出來給你了……你還對我說這種話……我懂你的居心……你把我逼死了,你就利索了……&rdo;張嘉田看著他,以為是自己那話讓他想起了葉春好。目光掃過他的白頭髮,張嘉田後了悔。抬手一下一下撫摩著他的後背,張嘉田想要辯解幾句,可是話到嘴邊,最後卻是隻嘆了一口氣。他那話說得是毒了點,可是沒有錯。若真是錯了,雷一鳴也不至於這樣動氣。他沒錯,他實話實說,有什麼可辯解的?&ldo;以後這話我不說了。&rdo;他告訴雷一鳴。雷一鳴往旁邊挪了挪:&ldo;離我遠點。&rdo;張嘉田一皺眉毛:&ldo;怎麼?還想讓我再哄你一場?告訴你,不可能!我現在可沒那個閒心和耐性了!&rdo;雷一鳴把胳膊肘支在膝蓋上,雙手捧住了頭:&ldo;離我太近了,不好。&rdo;&ldo;你又不是個娘們兒,我離你近點兒有什麼不好的?怕我壞了你的貞節牌坊?&rdo;雷一鳴急了,捧著腦袋低頭怒道:&ldo;我有病!&rdo;張嘉田怔了怔,瞬間明白過來了,然而沒接茬‐‐不知道怎麼接,甚至都沒法開口,一開口,就好像坐實了雷一鳴真有癆病,即便他說話是為了否認,聽著也像是死鴨子嘴硬。不由自主的效仿了雷一鳴的姿態,他也捧著腦袋沉思了好一陣子,最後,他對著地面,悶聲說道:&ldo;第一,未必就是癆病,是不是的,你我說了不算,得聽醫生的;第二,真是癆病的話,也沒什麼,養著就是了,總比那要人性命的急病強,有那得了癆病的人,一熬能熬個一二十年,你老人家今年四十整,要是再熬上二十年,熬到六十死了,也不算英年早逝,是吧?&rdo;雷一鳴聽到這裡,感覺他這話說得有點幽默,便忍不住一翹嘴角。張嘉田繼續說道:&ldo;第三,你也不用躲著我,癆病沒那麼容易染上,要是咱們這麼挨著坐會兒,你就能把病傳到我身上來,那天下的人早死絕了。&rdo;講到這裡,他忽然抬頭一拍大腿:&ldo;想起來了,老孫他三兒子就是癆病,是骨癆還是什麼來著,反正是站不起來,天天在床上躺著。老孫照樣看他三兒子是個寶貝,還給他娶了個媳婦,現在那媳婦都生了小孩了,小孩倒是好好的,什麼毛病都沒有。你看,人家得了癆病,照樣好好過日子,什麼都沒耽誤。&rdo;雷一鳴不知道&ldo;老孫&rdo;是誰,猜測那大概是張嘉田身邊的熟人。張嘉田這話是真是假,他無從辨別,聽著倒是很真。不管是真是假,他現在心裡確實是亮堂了些許,真的,好死不如賴活著,他若是能夠賴活到六十歲,那也就算夠本了。慢慢的扭頭望向了張嘉田,他有點頭暈,但還坐得住,不至於一頭栽下去。&ldo;我並不是要你哄我,我們又不是小孩子,也不是男女夫妻,我要你哄我做什麼?我是‐‐&rdo;他沉吟著措辭,不知道如何表明自己的心意。他是‐‐對於快樂和幸福,他向來只是個消耗者,不是製造者,所以若是沒有旁人用雙手把新的快樂和幸福捧到他眼前,他便會坐吃山空,吃到一無所有、怨恨叢生。他不肯安慰自己,不肯鼓勵自己,只想著東一口西一口的索取和啃食。而張嘉田顯然是資本雄厚,隨隨便便丟擲幾句話,&ldo;第一&rdo;&ldo;第二&rdo;&ldo;第三&rdo;的這麼一說,便說得他臉上又有了笑模樣。一般的人,沒有這個本事長年的供給他,有這個本事的人,比如瑪麗馮和葉春好,又實在是禁不住他那無休止的索取,可他認準了她們,她們不給也不行。膽敢不給,便是罪大惡極,他不但要對她們敲骨吸髓,還要對她們趕盡殺絕。不知道張嘉田夠不夠他再吃二十年的,假如他真的還能再活二十年的話。這時,張嘉田又發了話:&ldo;不曬了,回屋吧,該吃藥了。&rdo;他乖乖的站了起來,扶著張嘉田上了臺階,又扶著門框進了屋子。他還是不知道如何表達自己這番心意,所以索性決定不說,也怕說得不清楚或者太清楚了,顯得自己像個吸血鬼一樣,再把張嘉田嚇跑。在雷一鳴曬了半個多月太陽之後,這一場大戰,是徹底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