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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窩裡裹著一件西裝上衣,是當初他用一件絨裡子短風衣和陸雪徵換過來的。他拉拉扯扯的把那件西裝貼肉蓋在了身上,又下意識的輕輕嗅那領口上殘留的氣息。他是有些痴氣的,而且任性之極。同樣的事情,別人看得開,那就不算事情;他看不開,事情則成了天那麼大,烏雲蓋頂的籠罩著他,而他自己也毫無解脫的意願。此刻他絲毫沒有感覺自己瘋狂‐‐他沒有遷怒毆打任何旁人,只是躲在房裡自娛自樂,這沒礙著誰。正是要睡不睡的時候,房門被人敲響了。他裝聾作啞不理會,任憑外面那人將房門敲成一面鼓。如此過了片刻,來人大概是手痛臂酸了,索性扯著嗓子嚷叫起來:&ldo;四少爺,你裝什麼死?老爺和大少爺剛走了一年多,你就要賣房還債?&rdo;葉崇義側身蜷起雙腿,用西裝上衣把自己整個兒的包裹起來,不吭聲。門外這回換了一個聲音,更是尖利:&ldo;你把公館賣掉,那我們怎麼辦?我們都是老爺的人,立志要為老爺守節的,你這做兒子的人,要把庶母往哪裡打發?大少奶奶還有個孃家可去,三小姐還可以出洋,我們無兒無女,難道就要流落街頭不成?&rdo;葉崇義承認她們所說皆是實情‐‐葉竟成買回來的小老婆,熬到如今既是徐娘半老,風韻也未必尚存幾分,守在公館裡,雖然爭風吃醋的明爭暗鬥,不過至少衣食無憂;如今公館一賣,葉家散了,她們憑著手裡幾個有限的私房錢,的確是不知要落到何種地步。說來說去,還是全怪葉崇義。平日吃喝嫖賭抽,從不經營家計;平白無故丟了兩座工廠之後,不但不圖復興,反而自作主張的跑去醫院戒嗎啡。暗無天日的在醫院裡受了一場非人的大罪,等他重返人間時,發現自家這一副爛攤子,已經糟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了。姨娘們在外面跳著腳的大罵,罵到最後,見葉崇義一味只裝縮頭烏龜,便開始撒著潑的嚎啕起來。這些人罵的凌厲,嚎的難聽;葉崇義在被窩裡忍了又忍,末了忍無可忍,終於是翻身下床,拉開了房門。一眼盯上領頭一人,他也不管什麼庶母兒子的高低身份,揚手便向對方抽了一記耳光:&ldo;嚎你孃的喪?再鬧就把你們全賣到窯子裡去!&rdo; 三姨太太捱了打,氣的怪叫一聲,抬手先將髮髻扯松抓亂,而後迎頭撞向葉崇義,口中哭道:&ldo;老爺都沒有動過我一指頭,如今卻要被你這做兒子的打?我舍了這一條命和你拼了!&rdo;葉崇義那身體早已虛成一具空殼,如今受到撞擊,哼都沒有哼出一聲,直接就摔了個仰面朝天。圍觀的僕人們見這邊動起手來了,連忙上前拉架,而葉崇義掙扎著爬起來,瘋了似的繼續投身戰鬥。狂呼亂叫了一夜過後,翌日清晨,葉家十二位姨太太‐‐當年是葉竟成挑選出來的&ldo;十二金釵&rdo;,被一起趕出了葉公館。葉三小姐上個月離家去了歐洲,倖免於難;她那親孃五姨太太卻是隨著姐妹們流落了街頭。十二位姨太太不甘如此落敗,先去旅館暫且安頓下來,然後七嘴八舌的,又要去找報館,又要去打官司。嘰嘰喳喳,義憤填膺。而在當天下午,看房子的富豪買主,就登上了葉家的大門。從來沒人會在年關之時賣房子,尤其還是家傳的老公館。買主看透了葉崇義的窘境,將價格壓到極低。葉崇義急等著用錢,也不還價,匆匆忙忙的便和人簽了合同。拿到款子之後,他先去還上了八方的欠款,然後搬進一處地點僻靜的小洋樓中。葉竟成當年呼風喚雨,何等威風,憑一己之力建造起葉公館這一座園林似的豪宅,哪知家業落到小兒子手裡,不過一兩年的功夫,豪宅便轉入他人之手,葉公館變成了一座不甚起眼的二層小樓。葉崇義本人倒是不甚悲哀。將那張娃娃抱鯉魚的年畫原樣貼到床頭,他住在暖融融的新家裡,感覺還不算很壞,只是寂寞得很。於是,他只好出門去找狐朋狗友,消遣這冬日寒冷的時光。陸雪徵聽說葉崇義賣掉了公館,很覺吃驚,沒想到葉家竟然已經敗落到了這般地步。然後他又想:&ldo;瘋子搬了家,我可是再也找不到他了。&rdo;他當然不會主動去尋找葉崇義,所以想過就算。轉眼間,新年到來,他照例還是去蘇清順那裡和乾兒子們吃年夜飯。乾兒子們很有眼色,誰也沒有提起過韓棠,就好像韓棠不曾與他們一起長大一樣。他們不提,陸雪徵也不提,而且還興致頗高的喝了不少烈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