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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皇帝期盼地注視下,宋平安遲疑良久,終還是按捺心中的不安,小小聲的喚了一聲:「燁華。」燁華看著低著頭的他,本想好好摸一摸他的臉、他的發,可伸出去的手懸在半空片刻,終還是漸漸收回。在平安問起為什麼時,他突然想起很多事情,他原先也不想和平安牽扯過深,那日選擇蒙上他的眼睛,是不想讓他知道自己是誰,就讓他以為這是一場噩夢,從此以後他仍然是掌握世間生殺大權至高無上的帝王,而他仍然是守護宮門的一個小小護衛。最後還是讓他察覺,是因為一念之差,看他因為自己而沉溺於慾望之中,突然之間,就想讓他知道,給予他一切的不是別人,是他,只能是他!強烈的,渴望的,然後一切就偏離了所有設想,卻直至如今都沒有任何遺憾。後來讓秦宣蒙上他的眼睛,是不想讓他看見深宮內廷之中隱藏在金色光芒之下腐朽骯髒的的一面,是不想他清澈明亮的眼睛因此而染上黑暗和冰冷。入冬後的第一場雪,黃昏時分起無聲無息地從天空飄落,堆積在佈滿青苔的瓦片上,化為雪水滴到地面,激起水花灘上斑駁的牆,一副淒寒落敗的景象。這便是南方的冬天,和北方的鵝毛飛逝白雪皚皚不同,這裡的雪絹秀小氣,偶爾夾著雨霜,細緻地落下,卻沁入骨髓的冷。燁華極其討厭這樣的天氣,這樣的天氣裡,他會更加睡不著覺,即使殿中被薰香暖爐烘得火熱,他還會覺得一股透心的冷,彷佛那雪裡夾加的雨水淋溼浸透的不是瓦片,不是地面,而是自己的身體。小時候,燁華以為他討厭的是這個季節,等到知曉北方還有那種一下起來就會淋漓盡致鋪天蓋地的大雪,他才明白,他討厭的是這樣的天氣。北方的大雪下的時候看起來嚴酷寒冷,但大片大片的雪在融化之前,是如葉片般可以輕輕揮去,不會穿透你的衣服,不會冷入你的骨髓,而南方的雪小巧得還沒等你低頭去看,就已經化為一灘雪水,浸透保暖的衣物,讓你冷得全身打顫。就像那些綿裡藏針的人,帶著友好溫和的笑,在別人卸下防備或不注意的時候,用利器深深刺穿對方的身體。從小就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中,從小身邊就聚集無數這樣的人,在他以為世間就是如此冰冷徹骨的時候,一個人出現在他的視線裡‐‐並不是偶然才會跑到皇城根下,事實上,在他的武藝小有所成時,他就時常會偷偷地跑到城牆下面,仰望這邊的天空,想像外面的世界如何如何,他那個時候很想出去看一看,外面的生活是否真如宮裡,那麼的壓抑和冷漠。在入神的時候,耳邊傳來逐漸走近的腳步聲,身子一閃躲在黑暗的角落處,一個把腰桿特意挺得筆直的年輕護衛從眼前走過,那一次,這人並沒有在他心中激盪起絲毫漣漪,只依稀記得弦月下面,他一雙眼睛和皎光一樣清亮。第二次見時,他依然在聞聲時躲進無人注意的角落,看到一堆人歪歪斜斜走來,其中就有一個似曾相識的挺直的身影。在一群捧著酒壺說說笑笑推推搡搡的護衛中,他尤為顯眼,彷佛和這群人處在不同的時空,他們笑鬧時,他認真地留意四處,他們手中捧著酒壺,他緊緊攥住自己的佩劍。走在前方連護衛衣服都穿不整齊的人笑他太老實,他憨笑不語,這些醉得開始說糊話的護衛逼認真的他喝酒,他沒有拒之千里而是平靜地啜一小口,最後被這些人搖頭說無趣推開幾步,他還是那抹憨實的笑,不氣也不惱。燁華在黑暗的角落,一直望向他逐漸遠去,絲毫沒有動搖過的挺直的背影。再見時,依然只有他一個,燁華依然藏在他看不見自己的地方,什麼時候起,原先只是期盼宮外的一切,變成想看一眼,這人什麼時候能彎起他筆挺的背。有一次,他敏銳地發覺他的不同,儘管背還是那麼直,但臉上似乎有那麼一些不一樣,只有他一個人的路上,他時不時摸摸自己略鼓的胸口,臉上的神情似乎是‐‐渴望。不是很明顯的聲音傳來,卻讓燁華一愣,然後才明白是這人肚子裡傳來的聲音。隨後就見他自嘲般地拍拍肚子後,左右瞟幾眼,尋了個地方坐下,慎重而期待地自懷裡掏出一個布包,一層一層開啟,每揭開一層,他原本清亮的眸子就更亮幾分,當完全露出裡面的一個大圓餅時,他的雙眼頓時放光,並用力地嚥了咽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