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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也不知道他心中的憤恨和痛苦,冰冷陰暗,如同四面八方伸出來的手抓住他身體,再一點一點撕裂。他恨,恨這個女人,用這種手段全然奪去了他心底最後的一片安寧之地,於是恨,更累及了因這一夜縱情而有的孩子。從他出生到現在快滿三歲,他見過他的次數屈指可數,即使見了,也是冷冷推開。這是個,讓他不得不去恨的孩子。心中閃過千萬思緒,腳步片刻不停地邁進熟悉的地方,卻不由停頓,怔怔看著眼前的景緻。眨眼九年,那年的景年軒,而今名字如昔,一草一木一景一物更如昔。涼風徐徐,不遠處的青竹沙沙作響,恍惚之間,那人似乎依然在月下一招一式習武,而他依然是那副年少的模樣,站在一處,痴痴地望、痴痴地想。推開屋門,暖暖燭火柔柔照亮一片空間,再淡淡地暈開,昏黃的房間,空蕩無聲,屋中早已沒有徹夜等他歸來的人。前來點燈的丫鬟在離去前,按他往常的習慣在桌子上放了一壺酒,他走進去,輕聲關上門,疲憊地解下斗篷隨意丟至一處,拿起這壺酒拿走一個杯子,走到放置著妻子牌位的長案前坐下。書香門第先斟上一杯酒,他舉杯向前,柔聲道:「薇兒,我回來了,今天事情比較多,讓你久等了。」說罷,一口飲下,然後再斟滿一杯。眼睛盯著杯中晶瑩的酒液發呆,久久,他才開始言語:「薇兒,那孩子都快三歲了……」說著,突然噗哧一笑:「若我們真有了孩子,估計也有七八歲了吧……日子過得真快……」然後抬眼看著牌位,在兩旁日夜不息的燭光照耀下,這個黑漆的木製牌位泛著柔和的光,如同記憶裡那人向來溫和的笑。「薇兒,你會怨我嗎?怨我娶了別人,怨我和其他女人生了孩子……」想到什麼,目光一閃,昂首一口飲下杯中酒液。「不,你不會!你說過你不能生孩子,你讓我娶別的女人,讓她們為我生孩子!」直接丟掉杯子,任它在地上碎成好幾塊,拿起酒壺拼命地灌進嘴裡,直至嗆出聲來。「咳、咳……薇兒,你根本不知道那時我的心有多痛……可是,儘管你那麼的傷了我的心,我還是隻想和你在一起……我是不是很傻……呵……」「薇兒,你為什麼要走,為什麼要丟下我一個人?我好痛苦,好難受,薇兒,我想你……好想你……」說到傷心處,他一手提著酒壺,一手掩面,悲慟欲哭,全身無力地倒在冰冷的地板上,手摸到胸前,掏出一隻繡工精美的錦囊。結髮,取自男女各一束髮相結,自此成為結髮夫妻。錦囊還在,發還在,人卻不知所蹤,緊緊握著它,更多悲慟自心底傳來。「薇兒……我恨那個女人……恨那個孩子……她裝成你的樣子來誘惑我……就在這個房裡,在那張我們共同睡過的床上……薇兒……我恨、我恨……」一直流不出的淚,終於還是從眼眶落下。「不……其實我更恨自己……想留著你的一切,想守住我們的回憶,卻還是讓別人入侵,然後一點一點毀滅……薇兒,我曾經想和你交頸纏綿的那張床髒了……髒了啊……」那一天醒來,瘋了一般趕走所有的人,還想燒掉那床原本只屬於他和妻子的那張床,可是……可是……終究還是下不了手。上面的鴛鴦,還有蓮花,被上的鳳凰還有祥雲,火紅精美的一切,似乎又回到那天她坐在床沿,靜靜等無力的他揭開蓋頭的那一刻。壺中的酒早已經飲盡,他握住手裡的錦囊,縮蜷身體,無助而悽然,嘴裡一遍又一遍,痴戀又無盡悲傷的呼喊。薇兒……薇兒……就這樣,直至入眠。只有寧府裡很少的人知道,自主子和二夫人在景年軒裡同房的那一夜後,他們的主子儘管每晚都回來,卻再沒有在床上睡過一覺。每一晚上,若是不喝上一壺酒,就會一夜無眠。◇今日的安陽河碼頭船隻依然川流不息,早在數個月前順著河道出海的幾艘寧家大貨船於清晨回到了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