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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侄兩個在椅子上相對而坐，待勤務兵送過熱茶之後，沈嘉禮便主動問道：&ldo;你這幾年……&rdo;他方才做了一番調整，自以為是十分鎮定的了，哪知如今一開口，聲音卻仍然是有些顫，那話只開了個頭，氣息便紊亂的無法繼續下去。當機立斷的截住話頭，他望向沈子淳，欲言又止了。沈子淳倒是改了性格，不再像先前那樣扭捏怕羞，開口便講，侃侃而談。原來他當年離家出走之後，像片浮萍一樣飄出天津，機緣巧合的結識了一位來自重慶的小特務。那小特務對他百般考察，末了認定他是個真正的好青年，便略施小計，輕輕巧巧的將他送了出去。而他雖然往日在家中是個不受歡迎的悶葫蘆哥哥，可是一旦進入了外面的廣闊天地中，他大開眼界，性情日益爽朗，勇氣日益倍增，兼之身材高挑，相貌英俊，所以竟是很有個好人緣。在重慶小混了幾日之後，他眼看自己手中無錢，衣食無著，唯一的本領是跟小梁學會了開汽車，便四處應聘，想要謀個汽車伕的職位，自食其力。沒頭蒼蠅似的跑了幾天，他因為沒有執照，故而四處碰壁，最後卻是被一名軍官看上，叫到家中開汽車去了。自從他來，那軍官平白無故的連升幾級，越發看他是個福星，又提拔他給自己做副官，但也不用公務去累贅他，對他頗為放縱。沈子淳一片赤誠，得了人家的好處，自然更加勤謹。所以那軍官如今北上，他也一路跟了來。沈嘉禮聽了沈子淳的得意經歷，心想這孩子倒是有些好運氣的，隨後又問道：&ldo;看過你娘了沒有？&rdo;沈子淳點點頭，臉上卻是漸漸消去了笑容：&ldo;我娘……改嫁了。&rdo;沈嘉禮聽了這話，神色悵然，嘆了一口氣：&ldo;三叔把你家連累苦了。你爸爸是被日本人活活打死的，我在旁邊眼看著。&rdo;沈子淳這回垂下了頭：&ldo;我聽我娘說了。說你惹了日本人，結果……&rdo;沈嘉禮的一個腦袋有千斤重，聲音嗡嗡的，毫無力道：&ldo;我……我對不起你家。出獄之後，我自身難保，一直沒去看望你娘‐‐也沒臉去看。&rdo;沈子淳沉默了片刻，後來說道：&ldo;三叔，我沒怪你。我要是怪你，就不來北平四處打聽你了。&rdo;沈嘉禮瞟了沈子淳一眼，忽然對他這打聽自己的原因感到了好奇‐‐然而又不好太過直白的詢問，只好也是啞然。這時，沈子淳欠身拖了椅子，挪到了沈嘉禮面前坐下。飛快的重新打量了對方，他頗為辛酸的問道：&ldo;三叔，這幾年，你也受了很多苦，是不是？&rdo;沈嘉禮到了這個時候，已經漸漸的能夠正視沈子淳了。慘兮兮的笑了一下，他答道：&ldo;我……也都熬過來了。&rdo;沈子淳猶豫了一下，伸手握住了他那搭在腿上的雙手。他的手大，比沈嘉禮的手整大了一個尺碼。握著這樣一雙久違了的雙手，他回憶往昔的荒唐歲月，忽然一陣羞愧，同時又有些心疼。&ldo;三叔。&rdo;他凝視著沈嘉禮的眼睛發問：&ldo;大哥哥對你怎麼樣？&rdo;這問題讓沈嘉禮有些慌亂：&ldo;他對我……挺好，挺好。&rdo;沈子淳看了他這個反應，立刻就完全的不相信了：&ldo;三叔，你別騙我。你和大哥哥原來就像仇人似的，難道關係會無緣無故的好起來？&rdo;他攥緊了沈嘉禮的手，企圖將自己的熱量傳遞給對方：&ldo;三叔，我娘那邊現在還過得去，弟弟妹妹也大了，不少我這一個兒子。我能掙錢，你跟我走，我給你養老，不去受大哥哥的氣。&rdo;此言一出，沈嘉禮尚未作答，門口卻是傳來一聲冷笑：&ldo;嘿喲，小淳這個提議好得很，我舉雙手同意！&rdo;這一聲把房內二人都嚇了一跳。轉頭望去時，就見沈子靖一身戎裝打扮，不知何時站到了門口。慢吞吞的脫下手上的白手套，他笑微微的用目光掃過沈嘉禮與沈子淳，目光中並未帶有情緒，就單是刮刀似的，刮過前方兩人的面板。沈子淳紅了臉，起身說道：&ldo;大哥哥，我不是有意在背後詆譭你。可你和三叔的確是有矛盾，好多年前就開始吵架。現在你肯收留養活他，當然是一片好心……&rdo;沈子靖沒等他說完，便大喇喇的一擺手：&ldo;小淳，甭跟我廢這些沒有用的屁話。我養這老兔崽子養了好幾年，早就膩歪了。你肯接手，那好得很，請馬上把他帶走吧！我見了他就犯惡心！&rd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