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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嘉禮很想念沈子淳。往日這孩子不吵不鬧的,總像是雖有如無;然而如今當真是&ldo;無&rdo;了,沈嘉禮也說不出那是怎樣的一種寂寞‐‐他坐在方正潔淨的大四合院裡,只覺得周遭天蒼蒼、野茫茫,浩浩蕩蕩的大風從北向南掠地而來,將一切都席捲走了。但是他得咬牙挺住,他不能再為自己製造出一個沈子靖了。到了夜裡,他躺在床上,有時下意識的就要往身邊去摸。沈子淳的睡相很豪邁,伸胳膊踢腿的,胳膊腿兒又都很長。他總覺著床不夠大,所以就得迷迷糊糊的把對方那四肢收攏起來,擺成一個順順溜溜的大個子男孩。現在床夠寬敞了,因為大個子男孩回家去了。沈嘉禮鬧起了失眠,可是身邊連個暖床的田寶貝兒都沒有。他開啟電燈倚著床頭坐了,一根接一根的抽菸,把心思轉到了仕途上面去。仕途兇險,他思來想去的,越發是無法入睡了。如此沒過幾天,天津那邊傳來訊息,說是馮冠英犯了&ldo;通共&rdo;的大罪,連老子帶兒子一起下了大獄,家也被日本人抄了個一乾二淨。沈嘉禮聽聞此言,嚇了一跳,沒想到段慕仁不聲不響的這樣手狠,不但要把馮冠英搞倒,而且還要把人整死,順帶著斬草除根,連馮家公子也不肯放過。他現在和段慕仁正處在暗戰中,不爭鬥也不聯絡,基本是一個各行其是的狀態。想到馮家的慘境,他很覺自危,於是就把幸福次郎籠絡的團團亂轉。幸福次郎現在比較趾高氣揚,因為他的親哥哥,幸福太郎大佐的確是快要從新京動身前來北平了。次郎處處都比太郎要次一點,所以次郎熱情的盼望著太郎的到來。沈嘉禮現在吃得好穿得好,但是心靈上的享受一點沒有。他並不愛那種燈紅酒綠的娛樂,鴉片等物更是絕對不碰;馬天龍早在許久之前便去了保定練兵,如今也是毫無音信。他不能天天靠著陪幸福次郎吃飯來取樂,無趣之下,他開始專心致志的弄錢。日本人幾乎是在鼓勵中國官僚貪汙,只要中國人別學好,那幹什麼都行。治安運動一波接一波的施行,每&ldo;運動&rdo;一次,沈嘉禮便要派出巡警,滿大街的逮捕疑犯。疑犯一旦進了監獄,那就是他漫天要價的時候了。他那思想十分細密,按照疑犯的出身家世,分門別類的給一條條性命標上了價碼;萬一那倒黴家庭實在是週轉不開了,也可以託人向他講一講價錢‐‐只要膽子夠大的話。至於那窮苦的人,連一張嘴都糊不上的,自然也無錢買命,只得是受盡酷刑後等死。每一條人命都是&ldo;治安運動&rdo;的成績,成績一次比一次好,日本人很滿意,幸福次郎成了沈嘉禮的好朋友。沈嘉禮非常平靜的在一份份檔案上籤署名字,並不知道有多少活人在自己的筆尖下死去。他向來不把自己和劊子手聯絡到一起,因為他連手槍都不大會用;牌樓和電線杆子上的人頭,也不是他親手吊上去的。他現在最大的樂趣就是清點財富。對於銀聯券這東西,他始終是不大相信;故而終日尋覓著黃金的蹤跡,沒有黃金,大洋也是好的。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他依舊是想念沈子淳。&ldo;這傻孩子……&rdo;他在心裡對自己說:&ldo;……老二那個窮家破戶有什麼好的?傻孩子,傻透了,就算看在錢的面子上,他也不該離開我呀!&rdo;他長嘆一聲,又想:&ldo;我幾次三番的和他提過繼的話,他一點兒也不明白我的意思。傻,傻的要死!就憑我的財產,多少人搶破頭的肯認我做爹呢,他這孩子怎麼就不知道錢的好處?&rdo;他在床上輾轉反側的翻來滾去,怎麼躺著都不對勁。後來忽然一掀棉被坐起來,披著薄綿睡袍下了床。右腿有些不自在,骨頭隱隱的作痛,使不上力氣。他站在原地跺了跺腳,而後一拍電燈開關,在大放的光明中走去了那西式大立櫃前。伸手開啟櫃門,他慢慢的調動腿上肌肉蹲下去,從下面一格中翻出一大摞疊好的厚呢大衣與皮棉袍子。這全是沈子淳去年穿過的衣裳,現在挑選幾件好的出來,明天讓小梁帶著送去天津。沈嘉禮不信沈嘉義捨得出錢給兒子做厚衣服過冬。現在,沈嘉禮對沈子淳的評語只有一個字‐‐&ldo;傻&rdo;。沈嘉禮萬分的思念沈子淳,可是一點兒也沒覺著自己是害了單相思。小梁從天津送衣歸來,垂著手站在他面前稟報道:&ldo;老爺,侄少爺挺好的,還要我向您問安。&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