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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露生在家中只睡了一夜,翌日清晨,帶著那幾張薄薄的支票,他啟程又奔了火車站去。在這一趟旅途上,他可再沒遇到過艾琳之類的陌生佳人。及至到了北京,他探險似的直奔了東交民巷。因為一路上總怕有強盜來搶他懷裡那幾張票子,所以他東張西望、惶恐緊張,看著比賊更像賊。及至洋車停在銀行門口時,他抬腿就要往銀行裡衝,幾乎忘了給車錢。半天之後,他失去了支票,得到一本存摺。推門出去走到大太陽下,他仰面朝天地長出了一口氣,心想:怎麼事情聽起來是那樣的複雜,辦起來卻又是這樣的簡單?事情辦完了,龍相那催命一般的連環電報又沒有打過來,他在陽光下很舒服地扭了扭脖子,想要回家看一看‐‐不是龍家,是自己住過的那個&ldo;家&rdo;。這麼多年過去了,不知道那房子還在不在。若是在的話,裡面又住進去了什麼人。上一次去天津,他明明還記得二孃那座小公館的地址,但硬是完全沒往那附近湊。為什麼不,他自己都說不清楚。現在他也只是&ldo;想&rdo;回家看一看。想想而已,不會真回。因為不是所有的回首都美好,他有時候寧願自己是個貧苦人家的小子,天生便是一無所有,也就不會再生妄想。這個時候,忽然有人輕輕碰了碰他的胳膊肘,隨即一個甜美的聲音響起來,輕輕地,帶著一點遲疑,&ldo;密斯特白?&rdo;露生一扭頭,望向了來人。這一刻他還未從心事中走出來,所以臉上的表情並不美好。不但冷峻,而且眼中有幽森的悲憤。於是來人的動作僵了一下,方才本是用陽傘的長柄輕輕觸碰了他,此刻握著陽傘的手便停在半路,彷彿是不知道接下來如何是好了。兩個人一個冷一個慌,互相對視了一瞬間,隨即露生微微一笑,換了面貌,&ldo;艾琳?&rdo;這句話顯然是讓艾琳釋了重負,她收回陽傘也露出笑容,開口說道:&ldo;我遠遠地就看見了你,但是不很確定是不是真的是密斯特白,直到走近了才確定。向你打了一聲招呼,你又不理我,我只好拋棄君子風格,索性動手不動口了。&rdo;露生審視著艾琳,見她依舊是洋裝打扮,披著一頭烏黑捲髮,上面袖口露出半截雪白的小臂,裙襬之下則是絲襪裹著小腿,踩著兩寸來高的漆皮高跟鞋。露生總覺著這幫摩登小姐們的樣子大同小異,全裝備著捲髮、裙子、高跟鞋,一張臉也是統一地濃施脂粉。只要五官合乎規格,那麼看著就都差不多。幸而這位艾琳中西合璧、與眾不同,讓他一見之下,便能脫口喊出她的名字。&ldo;我方才是在想事情,大概是走神了,你的聲音,我是一點兒也沒聽見。&rdo;他很和藹地對艾琳解釋道,&ldo;不過這真是太巧了,我沒有想到上次一別,我們會這麼快地再相見。&rdo;艾琳握著小陽傘的長柄,用傘尖輕輕地敲地,&ldo;你剛才回頭的時候,嚇了我一跳,因為你看起來好像是……&rdo;她沉吟著措辭,&ldo;不大愉快。&rdo;她只是平平淡淡地說了一句話,然而露生聽在耳中,卻是生出了一點感慨。因為這麼多年來,從未有人在同他講話時,會特地地斟酌了再講。他覺得艾琳那短暫的一沉吟非常文明,而他喜歡這文明。&ldo;沒有。&rdo;他含著笑容辯解,&ldo;我是在那銀行裡忙了半天,現在走出來了,還是有點兒恍惚。&rdo;艾琳問道:&ldo;你又是為了公務而來的?還是一直留在京津,沒有回家鄉?&rdo;站在煌煌的大太陽下,露生忽然感覺自己像個妖精,吸取著太陽和艾琳的熱力,一點一點地恢復了精氣神,重新變得活潑溫柔,&ldo;實不相瞞,這一帶我不大熟。如果可以的話,能否請你帶路,我們找家咖啡館坐下談一談?&rdo;艾琳像被太陽光刺了眼睛似的,長睫毛慌亂地扇了扇,清澈的灰眼珠隨之忽明忽暗。開啟小陽傘往肩膀上一搭,她在傘下的陰影中鎮定下來,大大方方地一點頭,&ldo;好的,我正好是在閒逛,逛到現在也累了。&rdo;在一家白俄人經營的小西餐館裡,露生和艾琳相對落了座。這個時候不是飯點,顧客疏落,倒也清靜得如同雅間一般。艾琳對於露生的身份很感興趣,猜他是西邊某地公署的公務人員,或者是大公司裡的高階職員。露生略一思索,隨即告訴她道:&ldo;我同那邊的一位司令有些關係,這幾次來都是為他辦事。但我並不算是軍人,所辦的事情,也和軍務無關。&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