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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下來的半個月裡,露生在一座大樓的三層租到了一間公寓。公寓有裡外三間屋子,大是不大,然而足夠他一個人住的。房內有自來水和抽水馬桶,房外上下樓有電梯,樓前隔著一條街,是幾家洋行共用的辦公大樓。總而言之,這是個挺&ldo;洋&rdo;的地方。搬進來的這天,艾琳也來幫忙。她穿著白綢子襯衫與藏青色的裙子,將一頭長髮盤了起來,踩著一雙咯噔作響的黑色高跟皮鞋。她好像對面洋行裡的西洋女職員,顯出了幾分精明沉穩相。露生在臥室內鋪床,她便站在客廳門旁的牆壁前,用自來水筆往月份牌上整整齊齊地抄小字。等到露生走出來時,她也完了工。笑眯眯地背過手,她很輕盈地一轉身,讓裙襬隨之飛揚成了一朵花,&ldo;看我寫的,怎麼樣?&rdo;露生走過去一瞧,發現她把汽車行、乾洗店,以及周圍番菜館的電話號碼全抄到了月份牌的空白處。目光從月份牌移到了她粉紅的面孔上,露生受到了一點震動‐‐很久沒有人這樣為他著想過了。湊近了再去細瞧那些小字,他開口說道:&ldo;看你不像個愛讀書的好學生,可是你這一筆字,寫得真不錯,比我強。&rdo;艾琳一聳肩膀,&ldo;真不知道你是在批評我,還是在誇獎我。&rdo;露生回頭去看她,沒解釋,只是一笑。艾琳望著他,他不解釋,她也不誤會,因為即便是被他批評,她也認了。在露生面前,她並不爭強好勝。欺負他有什麼意思呢?他已經是個孤獨可憐的孩子了。艾琳比他小了好幾歲,然而不知從何時起,她很自然地開始暗暗稱他為&ldo;孩子&rdo;。露生將這三間屋子打掃乾淨了,然後便同艾琳回飯店去退房取行李。他那行李很簡單,只有一隻皮箱。艾琳嫌太陽曬人,坐在汽車裡等他,而他拎著皮箱辦好手續,轉了身正要往大門外走,冷不防有個人氣喘吁吁地跑進來,險些迎頭撞進他的懷裡。他當即向旁一躲,而那人剎住腳步轉向他,倒是挺知禮,&ldo;喲,先生,對不住‐‐&rdo;話說到這裡,來人忽然後退一步,圓睜二目重新審視起露生,&ldo;哎?您不是白少爺嗎?&rdo;露生看著這人,就見他也是二十多歲的年紀,挺高挺壯,穿著一身綢緞褲褂,頭臉修飾得很是整潔,看著幾乎有幾分少爺相。但僅從面目論,他的確是個陌生人,起碼露生是絕對不認識他的。那人見露生疑惑地對著自己只是看,便笑著又道:&ldo;這可真是巧死了。我來這兒就是為了找您,結果剛一進門,正和您來了個頂頭碰‐‐您不認識我了嗎?我娘前幾天收到了您匯給她的錢,老太太高興得唸叨了好幾天。正好我打算往北京去,她就把匯款單子上的地址給了我,讓我一定得找到您,看您現在是胖了還是瘦了。&rdo;露生一聽這話,心裡驟然生出了幾分暖意,臉上也有了笑模樣,&ldo;你是……陳媽的兒子?你、你是有餘哥?&rdo;問完這句話,他自己心裡先生出了疑惑。陳媽在露生面前,並不常講自己的家庭,露生只記得她幾次三番地提過&ldo;有餘&rdo;。但他和龍相都沒見過有餘,因為有餘彷彿是比他們大了十多歲,早在好些年前就開始賺錢養家了,是個孝順老成的兒子。可面前這位若真是陳有餘,那麼他可真堪稱是駐顏有術。四十來歲的人了,竟能如此面嫩。這時,對面的年輕人笑了,&ldo;我哪是有餘,有餘是我大哥,我是有慶啊,陳有慶。&rdo;露生心裡還是有點糊塗。不過這麼細一端詳,他發現陳有慶的臉上的確是有點陳家人的影子。而陳有慶繼續笑道:&ldo;您這是要往哪兒去?我來瞧您一眼,到時候回家能交差就得。您有事就忙您的去,別為了我耽誤時間。&rdo;露生立刻搖了頭,&ldo;實不相瞞,我在這飯店裡住了二十天,今天就要從這裡搬到公寓去了。要不是我們在這裡見了面,天津衛這樣大,怕是就沒有我們相遇的機會了。陳媽好嗎?&rdo;陳有慶答道:&ldo;她好著呢。&rdo;隨即壓低了聲音又道:&ldo;過年的時候,聽說您跟少爺鬧翻了,她特別惦記,前幾天得了您的訊息,這才又放了心。您是要搬到哪兒去?給我留個地址成不成?&rdo;露生略一遲疑,隨即轉身走回前臺,從茶房那裡要來了紙筆,刷刷地寫下了自己的公寓名稱和電話號碼。把這兩樣遞給了陳有慶,他帶著對方走出飯店大門,小聲又道:&ldo;你知道就可以,不要對別人講。除了陳媽,我現在不想再和龍家的人打交道。&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