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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相往桌上一撲,胳膊肘拄在桌面淋漓黏膩的糖汁上,鮮紅的小褂前襟也和蜜棗蹭在了一起,&ldo;北京是什麼樣兒的?給我講講!&rdo;露生看了他這個不嫌髒的勁兒,簡直覺得他有點瘋瘋癲癲,&ldo;反正比你們這兒好多了。&rdo;龍相明顯是來了興致,伸著髒手去抓露生的袖子,&ldo;講講,講講。&rdo;露生向後一躲,&ldo;你別亂打人,我就給你講。&rdo;龍相沒抓著露生,於是順手從露生的碗裡抓了一塊炒肉送進嘴裡,邊嚼邊道:&ldo;好,我不打人了,你給我講講。&rdo;露生感覺自己的飯碗受到了汙染,立刻就飽了。午飯之後,龍相的奶媽,丫丫的嬸嬸上了場,不幹別的,專為了給龍相洗手洗臉、換衣服。及至把龍相收拾乾淨了,奶媽撤退,三個孩子跑進龍相的臥室。這回主僕之分消失了,三個人脫了鞋,一起跳上了龍相的大床。龍相彷彿是活到這麼大,連自家的大門都沒出過幾次,對待門外的世界,便是十分好奇。丫丫抱著個大枕頭,很舒適地躺在床角聽他們說話,而龍相四腳著地地跪在露生面前,小哈巴狗似的凝視著他,&ldo;露生,講呀!&rdo;露生盤腿坐穩當了,在講之前,他又提了條件,&ldo;講是可以,但是你得讓我先摸摸你的龍角。&rdo;龍相立刻抱著腦袋跪坐了起來,&ldo;不行!&rdo;&ldo;那我就不講,什麼都不講。&rdo;龍相垂下眼簾、噘著嘴,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最後向前膝行到了露生面前,以手撐床、低下了頭,&ldo;好吧,讓你摸一下。&rdo;露生來了精神,幾乎興奮到了緊張的程度。抬起雙手捧住了龍相的小腦袋,他把手指插入短髮,仔細撫摸對方的頭皮。忽然間,他噢地叫了一聲,雙手的食指在龍相頭頂兩側各摁住了一個小而圓的東西。這東西藏在頭皮下,像是長在骨頭上的,不比一粒花生米大多少。這樣兩個小東西生在腦袋上,的確不醒目,頭髮一蓋,更看不出來了。露生有些失望,&ldo;這就是龍角嗎?不像啊!&rdo;龍相抬起頭,&ldo;怎麼不像!&rdo;露生抬手在頭頂上比劃,&ldo;龍角很大的,你這個也太小了。&rdo;龍相瞪著眼睛,&ldo;你懂個屁!我長大了,角就大了!&rdo;露生又有了新疑惑,&ldo;角要是真長大了,你怎麼戴帽子啊?&rdo;龍相抬手在他肩膀上打了一下,&ldo;不用你管!&rdo;龍相手狠,打人很疼,露生沒有再和他開戰的意願,故而審時度勢,轉移了話題,當真向他講起了北京的情形,捎帶手將天津租界的風光也描述了一遍。龍相先是坐著聽,聽著聽著趴下來,用手託著腮繼續聽。如此趴了一會兒,龍相大概是累了,沒骨頭似的向前一撲,乾脆撲到了露生的懷裡。仰面朝天地翻了個身,他枕著露生的大腿問道:&ldo;哪兒能抓到金頭髮、綠眼睛的洋人?我還沒見過呢,我讓爹去給我抓一個回來看看。&rdo;露生聽了這話,幾乎被他逗笑了,&ldo;洋人是不能隨便抓的。抓了他們,會引起外交糾紛的。&rdo;龍相抬手去摸他的下巴,&ldo;什麼是外交糾紛?&rdo;露生嘆了一口氣,&ldo;唉,你什麼都不懂。&rdo;龍相蹺起了二郎腿,又拉過露生的手,和自己的巴掌比了比大小,&ldo;我爹說,我得長大成人之後才能出遠門,否則天上的神仙看見我在地上,會把我抓回去的。&rdo;露生沒回答,心裡覺得這話完全是胡說八道。龍家父子都有點神神叨叨,不過龍相頭上的那兩個小疙瘩的確是有點意思,一般人就真長不出來。這個時候,丫丫也抱著枕頭拱了過來。露生忽然有了左擁右抱之勢,自覺著是個很招人愛的大哥哥,一時間就感覺這地方並不是糟到不可救藥,捏著鼻子住一住,也還是可以的。露生感覺自己像個說書人,天花亂墜地講了一下午京津風貌。平時看慣了的風光景色,如今才離開十天半個月,再一回首,竟會感覺恍如隔世,說起來也就特別有聲有色有滋味。說到最後露生自己都驚訝了,沒想到自己的口才這麼好,能夠繪聲繪色地說直了龍相和丫丫的眼睛。龍相沒被露生打服,卻是被露生說服了。他不讓露生離開這屋子,吃過晚飯之後掌了燈,他依然不許露生走,吵嚷著要和露生睡一張床。他的奶媽,夫家姓黃的,這時就很驚訝,一邊給龍相脫衣服,一邊說道:&ldo;你不跟我睡,晚上可沒人給你講狐狸聽嘍。&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