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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參謀長是個有水平的人,然而今天這番話卻說了個語無倫次。龍相不喜歡旁人摸自己那兩枚花生米大的龍角,當即不耐煩地晃了腦袋一躲。露生倒是聽出了徐參謀長的弦外之音‐‐龍相,除去他的壞脾氣不談,在某些方面,的確是有出眾拔群的天賦。而且像有股子暗勁催著他似的,他越是長大,越是好鬥。龍宅的門戶已經關不住他了,他幾次三番地發牢騷,說自己想去打仗。打誰呢?不知道,反正就是想打仗。實在找不到具體的敵人,他就找碴打露生。有時候露生也忍不住懷疑,懷疑他真是個什麼邪物轉世‐‐就算真是龍,也是條翻江倒海的邪龍。徐參謀長對龍相一直挺恭敬,像是冷眼旁觀了若干年,如今終於下定了決心,要往龍相身上押一注。及至他亂七八糟地誇出了&ldo;將門虎子&rdo;四個字時,龍相毫不掩飾地先是一瞪父親,隨即大黑眼珠向上一滾,翻了個淋漓盡致的白眼。露生看在眼裡,先不言語,等徐參謀長和龍鎮守使結伴走了,他才出聲勸道:&ldo;他畢竟是你爸爸,你不理他就算了,幹嗎還要給他臉色看?&rdo;龍相言簡意賅地答道:&ldo;煩他。&rdo;露生一皺眉毛,&ldo;他又不招惹你,你煩他幹什麼?&rdo;&ldo;不知道,就是煩他!&rdo;露生搖了搖頭,嘆息著說話:&ldo;你說你從小沒娘,就只有一個爹。他把你養到這麼大,沒打過你、沒罵過你,你要什麼,他給你什麼,你可好,還煩他。你啊,你自己的親爹你煩,黃媽多嘮叨幾句,你也煩。全家人都被你煩遍了,好像你多招人愛似的。&rdo;他苦口婆心地說,龍相心不在焉地聽,聽著聽著不聽了,走過去和他背靠背地比了比個子,&ldo;哎,我高了!再過兩年我到了你這年紀,我得比你高吧?&rdo;&ldo;不可能,我還得再長呢。&rdo;龍相不甚服氣地轉到了露生面前,開口想要反駁。可是話未出口,他忽然感覺疲倦,忍不住先打了個大哈欠。露生定睛一看,將他那嗓子眼看了個清清楚楚。然後他發現了異常‐‐龍相的喉嚨有些紅腫,是個上火的模樣。他想問問龍相此刻感覺如何,然而龍相一扭頭,看到了丫丫。丫丫一手端著個小線笸籮,一邊胳膊夾著幾副鞋面,正要往東廂房裡走。龍相沒有動,只扯了大嗓門喊道:&ldo;丫丫,聽著,給你唱首歌!&rdo;丫丫停了腳步,把腋下的鞋面往線笸籮一放,&ldo;唱個什麼歌?&rdo;龍相清了清喉嚨,然後開始吼道:&ldo;尕妹妹著大門上浪呀三浪,心兒呀跳著慌,想看我的尕妹妹桃花樣啊,妹妹山丹紅花開呀……&rdo;龍家的人,從鎮守使本人到較為高階些的老媽子,都不是本地人士。譬如黃媽之流,都是跟著龍鎮守使從京津一帶遷徙過來的。龍家關了門,滿口講的也都是字正腔圓的官話。可出了大門往外一走,就南腔北調的很熱鬧了。這座縣城地處交通要道,大小商隊川流不息,讓這座縣城成了八方薈萃的地界。龍相直著喉嚨唱歌,起初露生和丫丫都沒聽懂他唱的是什麼,後來露生先反應過來了:龍相不知從哪裡學來了一首青海的花兒,口音相當地道,並且馬上就要唱出一篇淫詞浪語了。趁著丫丫還沒聽明白,他立刻抬手捂了龍相的嘴,&ldo;別唱了,我們聽不懂!&rdo;龍相一扭頭,&ldo;那我換一首,你們聽好了。&rdo;話音落下,他調子一轉,果然是說換就換,變了一口陝西腔,&ldo;白布衫衫懷敞開,白格生生的奶奶露出來,哎喲喲,我的兩個手手揣奶奶……&rdo;丫丫聽到這裡,驟然紅了臉,轉身倉皇逃進了東廂房。她逃了,龍相終於住了口,露生輕輕兜頭給了他一巴掌,&ldo;你少唱這些東西!你要是著急了,讓你爹給你娶媳婦去!&rdo;龍相伸手往東廂房一指,&ldo;我娶她。&rdo;露生聽了這話,不知為何,忽然怒從心中起,&ldo;別說傻話了!鎮守使的少爺,能娶奶媽子的侄女嗎?要娶也得娶個門當戶對的小姐,明白了沒有?&rdo;龍相一本正經地搖搖頭,&ldo;我不。丫丫我知道,你,我也知道,別人,我不知道。&rdo;&ldo;知道什麼?&rdo;&ldo;知道你們肯定對我好。你看我爹,他身邊沒人對他好,他總是臭烘烘的,也沒人張羅給他洗洗。&rdo;露生方才聽他說要娶丫丫,本是陡然生出了一股子怒氣,及至又聽了他這一番話,怒氣便漸漸消散了。特地想象了一下許多年後披頭散髮髒兮兮的龍相,他竟忍不住心頭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