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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上沒長牙,所以僅從疼痛的程度上來講,這兩個嘴巴還是能夠令人忍受的。露生決定由著他打,否則一旦還手,又會是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戰。龍相不說話,單是一下接一下打他的臉。露生是小白臉,雖然沒有龍相白,但也是一張少爺公子的面孔。不出片刻的工夫,他便被龍相打成了半臉紅半臉白。而龍相停了手,歪著腦袋對他端詳了片刻,末了卻是冷笑一聲,指著他的鼻尖說道:&ldo;你少對我充大哥,我用不著你管,丫丫也用不著你管。再敢對我放肆,我宰了你!&rdo;說完這話,龍相跳下桌子,酒瓶也不要了,空著兩隻手揚長而去。露生抬手捂著火熱的半邊臉,長長地嘆出一口氣。今天算他出奇地幸運,居然這麼輕易地就平息了一場戰爭。在龍家住了五六年,龍相至少叫囂了幾百次要&ldo;宰了你&rdo;。比&ldo;宰了你&rdo;更兇惡、更血淋淋的話,龍相也說過不少。他起初聽了,氣得要走要死,要和龍相同歸於盡,後來發現龍相只是說說而已,而且說完就忘,他無可奈何,只好左耳進右耳出,權當聽不見。龍相一出院子,丫丫立刻就跑了回來。見露生全須全尾的,只是紅了臉,她也鬆了一口氣。又因為此刻黃媽睡得天昏地暗,龍相又不知所蹤,所以她在露生的屋子裡坐穩當了,很輕鬆地又伸懶腰又伸腿。露生不和她說話,她靜靜地一個人坐著,也不走。如此過了良久,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來,&ldo;大哥哥!&rdo;露生抬頭望向她,&ldo;嗯?&rdo;她笑了,笑得挺得意,&ldo;我給你織條毛線褲子好不好?&rdo;露生一揚眉毛,&ldo;你會嗎?&rdo;丫丫連連地點頭,&ldo;我跟荷花學的,荷花什麼都會織。&rdo;露生思索了一下,拉開抽屜,從中抓出了一把銀元,&ldo;給你,毛線那東西,你得自己買去吧?&rdo;丫丫起身走到他面前,一邊喃喃計算一邊從他手裡拿錢,&ldo;荷花說一磅毛線是兩塊五,一條褲子要一磅半,兩條褲子就是三磅,三個兩塊五是……是七塊五,我拿七塊五。&rdo;露生抓過丫丫的手,把銀元直接往她手裡一拍,&ldo;別算了,都給你,多出的錢你多買些毛線,給自己也織一條。&rdo;丫丫接了錢,興致更高了,臉紅紅地告訴露生:&ldo;那咱們明天就上街去買毛線,帶上少爺。&rdo;露生微笑著點頭,心裡有點糊塗。丫丫明顯是很怕龍相,可是有了好事,她像個小姐姐一樣,也絕忘不了龍相。似乎是不為別的,只為了能讓龍相高興。此刻把那十幾枚銀元收好了,她照例還是不走,也不出聲聒噪,取來了自己的繡花繃子、針線笸籮,她和露生隔著一道簾子,一個繡花一個讀書。繡花的繡得安安然然;讀書的卻是有點坐立不安‐‐好幾個月了,露生一直靜不下心。也許因為他實在是長得夠大了,憋了一身的力量與滿懷的心術,然而他的天地就只有這一處小院小房,練套拳腳都容易傷及過路人。面如沉水,心有困獸,露生一言不發地混到了傍晚時分。及至開過了晚飯,露生雙手叉腰站在院子裡,仰起頭看墨藍天幕上的碎星星。龍相回來了,一如既往地,他不記仇,進了院子就往露生身上撲,又喊丫丫出來預備自己的洗腳水。露生伸手一推他,沒給他好臉色,&ldo;狗脾氣,又不恨我了?&rdo;龍相理直氣壯地反問:&ldo;打你幾下都不行了?&rdo;露生抬手一胡嚕他的腦袋,&ldo;我不能總慣著你,再有下次,我掰了你的角!&rdo;話音落下,丫丫從東廂房裡跑了出來,左手摁著右手食指,她對著兩個人齜牙咧嘴地笑,&ldo;我真笨,納鞋底子,把手紮了。&rdo;龍相立刻扯起了她的右手,看清了手指肚上的鮮血珠子之後,他把那根手指噙住了吮了吮,同時含糊不清地罵道:&ldo;笨得要死,豬!&rdo;丫丫沒心沒肺地只是笑,又向龍相解釋道:&ldo;不疼,一點兒也不疼。&rdo;露生攥住丫丫的右腕向外一扯,&ldo;好端端的,納什麼鞋底子?&rdo;然後又輕輕一拍龍相的後腦勺,&ldo;你啊,見了什麼都往嘴裡塞。你讓丫丫去把手洗洗,今天晚上我伺候你。&rdo;龍相沒意見,丫丫更沒意見。於是,半個小時之後,龍相已經露胳膊露腿地坐在了臥室床邊,丫丫在一旁靠牆站著,用一條舊手帕包紮了食指。露生把熱水端了進來,蹲到床旁給龍相脫了鞋襪,試著水溫讓他趕緊洗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