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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雲章一露面，別說最底層的工人了，就連小把頭們都心驚肉跳起來。先前這本溪湖有三大把頭，都是敲骨吸髓的獅子老虎；可如今有了顧雲章一對比，三大把頭一起變成小貓小狗了。顧雲章在櫃上兩名小把頭的引導下，走進了工人宿舍。那宿舍裡面髒臭的不成樣子，真像糞坑一般；為了能夠多住工人，所以房中都用木板搭了雙層床，床上也沒有被褥，至多堆了一點黑棉絮。一名小把頭拎著鎬把從裡面迎出來，陪笑向顧雲章點頭哈腰：&ldo;顧爺來啦，這地方亂的下不去腳，您可慢著點兒。&rdo;顧雲章一邊往裡走一邊問道：&ldo;都下井去了？&rdo;小把頭略帶惶恐的答道：&ldo;還有一個裝病的，賴在床上不肯起來，打也打不服。&rdo;說著他將顧雲章領到裡面一張木床前。木床上趴著一個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的病夫，見顧雲章來了，他強掙著仰起頭來，上下做出叩頭的動作，氣喘吁吁的輕聲說道：&ldo;顧爺，行行好，我今天是真起不來了……我就躺一天，明天一定下井。&rdo;顧雲章垂眼看著他：&ldo;起不來了？&rdo;那人都虛弱透了，如今只是垂死掙扎，連話都說不出來，一個腦袋也沉沉的磕到了床板上。顧雲章用手杖在他肩膀上杵了一下：&ldo;你再也不必起來了。&rdo;說完他轉身向外走去，同時頭也不回的命令小把頭道：&ldo;去找根鐵釺子，把他給我釘到床上！&rdo;站在外面的汽車旁，顧雲章於上車前忽然聽到了一陣密集的槍聲。&ldo;怎麼回事？&rdo;他問身邊的賬房先生。賬房先生畢恭畢敬的答道：&ldo;昨天有六十多名工人想要逃跑，結果被日本軍警給抓著了，今天槍決。&rdo;顧雲章聽聞此言，漠不關心的抬腿上車，回家去了。 逃過一劫顧雲章回到家中，剛要上樓去看望沈天理，不想外面卻是來了一位不速之客。趙興武。顧雲章站在一樓客廳的窗前，隔著玻璃放出目光，就見趙興武長袍馬褂的打扮著，氣色很好，人也胖了。拎著個十字花綁好的大禮盒子，他略顯侷促的站在院門口，一隻手下意識的抓著袍側。顧雲章轉身靠在牆上思索了片刻‐‐依照本心，他真是不想見到先前那些人，雖然趙興武對他一直忠心耿耿，像條老狗似的。聽差在一旁彎腰站著，等他的示下。嘆了口氣，他彷彿很不得已一般下了命令：&ldo;把他帶過來吧。&rdo;趙興武隨著聽差走入客廳。站在顧雲章面前，他先是盯著顧雲章看了兩眼，然後才陪笑喚道：&ldo;大哥，過年好啊。&rdo;顧雲章依舊靠牆站著，半邊身體都隱藏在曳地的金絲絨長窗簾中，好像是要和趙興武躲迷藏：&ldo;你怎麼來了？&rdo;趙興武不住的拿眼看他：&ldo;我……我老家在這裡，這兩天剛回來，聽說你到了礦上，就打聽著找過來了。&rdo;他隨即趕著補充了一句：&ldo;我沒別的事兒，就是來瞧瞧你。&rdo;顧雲章依舊半遮面的隱在窗簾後：&ldo;先前你到哪裡去了？&rdo;趙興武在他面前，永遠是剖心露肝的坦白：&ldo;我回了趟白家堡，把我老婆接過來了。&rdo;顧雲章的腦子轉了一圈，這才想起趙興武是有老婆的‐‐當年見過，挺漂亮的一個小娘們兒，見人也沒話，就會低著頭害臊；姓趙的一家都是老實頭。顧雲章對趙興武的老婆毫無興趣，他面無表情的繼續問道：&ldo;你現在幹什麼呢？&rdo;趙興武規規矩矩的接受盤問：&ldo;原來往家裡帶的那些錢，我爹孃都給我攢著呢。我打算在這兒開個小旅館，做點買賣。&rdo;&ldo;日本人沒給你個一官半職？&rdo;&ldo;他們開始時想讓我到奉天警備軍裡帶兵來著，我沒去；老海去了。&rdo;顧雲章聽到他提起了海長山，不知怎的就覺著身上寒冷，腹中飢餓；頭頂上也隨之響起了子彈呼嘯的聲音，宛如又回到了那絕境一般的深山老林。顧雲章難得對誰夠意思，海長山是他心目中的人才，他對海長山夠意思！雖然即便沒有海長山的倒戈，他的抵抗也不會永久維持下去；可倒戈的人不該是海長山！是誰都說得通，就不該是海長山！顧雲章閉了一下眼睛，把海長山從自己的頭腦中驅逐出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