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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衝進容秀房裡，她看容秀安好，耗子也安好，一顆心便徹底落了地。然後派人請來了三姨太太和老管家，她端坐在兩人面前，心平氣和的說道：&ldo;子灝遭了這樣的大難，父親在河南知道嗎？&rdo;三姨太太和老管家對視了一眼，都感覺今天這個小姨奶奶有點不對勁‐‐小姨奶奶不是個小丫頭嗎？怎麼一場車禍過後，她忽然變得蒼老了？&ldo;不敢讓他知道。&rdo;三姨太太答道：&ldo;他在河南那邊，打仗打得不順利，我怕他知道了家裡的事，心裡更亂。再說他知道了也是無用。&rdo;希靈反問道：&ldo;那你們就打算把事情隱瞞到底，讓父親回家之後自己發現了？&rdo;三姨太太被她問得又是一怔：&ldo;少爺現在已經沒有生命危險，大帥晚幾天知道，想必也無妨。我們這樣做，也是為了大局。&rdo;希靈點了點頭：&ldo;哦，你們。&rdo;此言一出，老管家和三姨太太都有些坐不住‐‐他二位確是清白的，然而常在一起商量家事，看著也確是有點不那麼清白。希靈繼續說道：&ldo;子灝如今在醫院裡，昏一陣醒一陣的，兩條腿始終是化膿，又在發作肺炎，全靠著鎮定劑才能睡幾個小時的覺，這樣的情況，你們竟敢說他是沒有危險的？父親只有他一個兒子，他若真是有了三長兩短，你們能負責任嗎？父親回不回來，是父親的事情，你們就敢替父親做主了？&rdo;說到這裡，她站了起來：&ldo;子灝是我的男人，也是我兒子的父親。他的生死，旁人可以不關心，我是必要關心的。你們若是執意要瞞著父親，我也沒辦法，但將來父親回來了，若有責任，全是你們的事！你們若是擔得起，那就請擔吧！&rdo; 殺機（四）希靈口中的&ldo;責任&rdo;，沒人擔得起。葉東卿不摻合白家的事情，也不發話。於是一封電報發往河南，三姨太太決定向白大帥實話實說。白大帥，據說，看完電報，腿就軟了。白大帥沒有給出迴天津的具體日子，反正他如今已不戀戰，只求突圍。大帥府內的人們除了等待，也就別無他法。白子灝命硬的程度，真是出乎了希靈的意料‐‐他那樣絕望，那樣苦惱，飯也不吃水也不喝，兩條斷腿爛了又好好了又爛，然而最後終於還是生戰勝了死，好戰勝了爛。身體的熱度一天一天的退下去，他又活了。醫院再好，終究比不過家裡舒適，所以他在剛能見天日的時候，便出院回了家，橫豎家中也有醫生晝夜待命，照樣可以及時的給他療傷換藥。仰臥在柔軟的大床上，他睜著眼睛看天花板，感覺自己的身體輕飄飄，熱血筋骨全沒有了，他瘦成了一副乾枯的架子，並且殘缺不全。死了，化成白骨了，也還是殘缺不全。他想不起那一夜自己到底是如何把汽車開進河裡的了，只在絕望之餘，又隱隱的納罕，因為彷彿昨天他還在活蹦亂跳的到處跑，然而不過是睡一覺的工夫，他那兩隻結結實實的腳丫子就沒了，筆直的兩條小腿，也沒了。他始終是沒法相信眼前的這一切，好像腦筋僵住了，無論如何，想不通。旁人的安慰是無濟於事的，嗡嗡隆隆的說話聲音反倒讓他心亂如麻，他本來脾氣就大，如今更像是瘋了一般，連葉東卿都被他罵了出去。希靈因為不多言不多語，所以還能近他的身，但是她不觸碰他，他有了大事小情，她都指揮丫頭去辦。白子灝起初還沒覺得怎的，時間一久，他覺出了異常。這天傍晚，沉默了許久的他忽然對希靈說道：&ldo;還是你命大，一輛汽車裡的人，我摔成了殘廢，你就落了身上幾塊疤。&rdo;希靈揹著光站在窗前，晚霞燦爛如潑天的火，燒出滿世界的血色。靜靜注視著白子灝，她忽然微微一笑。這個曖昧不明的笑容忽然惹惱了白子灝：&ldo;笑？你還敢笑？我&tis;你孃的！老子沒了腿，你個小婊子還有心思笑？信不信老子砍了你的腿，讓你後半輩子陪老子作伴？&rdo;希靈懶洋洋的深吸了一口氣，又含笑把它呼了出去。揹著雙手向旁一轉，她昂首挺胸的走到床尾，抬手扶住了高高的黃銅床欄。&ldo;你太激動了。&rdo;她發出細而單調的聲音，像是滿懷惡意的假嗓子：&ldo;要不要給你來一針鎮定劑？&rdo;然後微微向前一探頭，她挑起眉毛睜大眼睛，壓低聲音又道：&ldo;還是不要打針了，以後你會有的是時間睡覺，不急在這一刻，是不是？&rdo;
